第二十四章 浩劫（二更）

    这一夜就算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就木和叶德财要回劳改一队，金大奎来说，神情和言语之间对好像对就木充满了感激和感谢。末了，叶德财忽然想起来，就木的正事儿还没办，说道：“恁桃木是不是忘了撅，难道打算空着手回去？”就木笑了笑，扛起昨夜所用的十字架，说道：“桃木？不就在这嘛。”转头又对金大奎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情。”金大奎似乎不堪怠慢，连声说道：“等我把这儿的事安顿一下，立马去办。”

    叶德财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路上一再追问，就木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给他听。

    说起这件事，要从一天前金大奎神色匆匆来找就木说起，也就是三人回到劳改二队的第二天。经过湛青山的遭遇，金大奎完全打消了下斗的念头。可王威廉不死人，硬要拖着他再去一次，否则就把他以前种种恶行一股脑全捅出去。金大奎没了办法，只能来找就木求救。这样的人渣，就木原本是不想帮的，可转念一想，心中生出一计，说是只要王大奎答应自己两两件事，就帮他把洋人赶走。而且，保证那洋人再也不管回来sao扰他。金大奎哪里还敢讨价还价，满口答应。后面的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就木所说的其中一件事，就是让王大奎撅颗桃树，做成十字架的模样。

    叶德财听完就木的叙述，拍着大腿直笑：“恁如果生个尾巴，我真怀疑恁是猴精变的，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就木似乎已笑不出来，脸色沉下去，怔停脚步，怔怔的望着远方。只见，不远处的上空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雾，有如风中飞沙，时而聚拢，时而四流，凝而不散，隐约透着一股恶念。上空有大群秃鹰盘旋，偶有数只俯冲下去，叼起一条条被撕裂的发黑的腐rou。那里，正是劳改一队所在的方向。

    就木脸色一变，心知一队肯定出了事，脚底扯风，一路飞奔而去。越接近一队，对恶念的感觉愈发清晰，空气中更不时飘来阵阵腐臭的血腥气。穿过一片乱石滩，眼前便是一队的营地。只见，田野山林间早已没有往昔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锄头、爬犁、铲子，三三两两散落在地，也不见有人去收拾。那七八十亩农田看起来都快干了，地也快荒了。现在虽是白昼，却到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这里的一切仿佛刚遭受过一场痛苦的浩劫。偶有几名工友蹲坐在小径上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双目无神，直勾勾的望着天际，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像三魂不见了气魄的模样。

    就木一下子冲了过去，问道：“狗蛋，出什么事了？”就木见他没反应，连叫了三四声，那唤作狗蛋的劳改犯才怔怔的转过头来。

    狗蛋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才被关在这里劳动改造。那张平日里永远充满了年轻活力的脸好像瞬间老了二十岁，目光涣散，充满了一种极度的疲惫。狗蛋呆滞的望着就木，过了很久，才从干涸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声音：“木哥......出......出事儿了......”

    话音未落，另一名劳改犯直从狗蛋身边跳了起来，神情近乎癫狂，一头凌乱的头发根根竖起，扬起一双枯骨般的手就要去扼就木的脖子，歇斯底里的低吼着：“鬼......你是鬼......滚......滚！”

    就木见他目光狰狞，分明已经发了疯，侧身避开，掌缘直削他后颈。这一掌下去，那人顿时晕了过去。狗蛋立时冲了过来，将他抄在怀里，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木哥，你别怪我爹。他年纪大了，本来就受不了刺激。可是，又......又偏偏看见了‘那东西’......所以......所以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东西？”就木的心沉了下去，问道：“是什么东西？”

    狗蛋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似乎不想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就木一把将他揽在怀中，声音变得温柔又坚定：“狗蛋别怕！木哥在这里，一切都会没事的。告诉我，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狗蛋用双手再头上一通乱抓，直把头皮抓出血痕，才缓缓回神，瞪着一双瞳孔收缩的眸子，颤抖道：“鬼......有鬼......”

    就木皱了眉，一边安抚着狗蛋，一边追问道：“什么鬼？什么样的鬼？长什么样子？”

    狗蛋忽然仰面惊呼一声，把头深深的埋进就木怀里，身子蜷缩成一团，颤抖不已：“女......女鬼......她穿着大红色的花棉袄......说是要找爹......只要有人说不知道......她......她就......”末了，他实在是回忆不下去了，所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哀嚎和哭泣。

    根据狗蛋的描述，他口中的女鬼正是柳树林洞中那一团恶意。可是，她是如何出来的？难道，她竟然挣脱了七星锁妖符的束缚？就木正想着，忽然心念一转，环顾四周，连声问道：“其他人呢？其他人都到哪去了？”

    此时，狗蛋已泣不成声，颤抖着用手指指向了窝棚的方向。就木只瞟了一眼，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只见，窝棚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二三十具尸体，直围满了“嗡嗡”乱飞的食腐蝇，正升腾起冲天的腐臭，原本苍黄的泥土已被无数鲜血染成了暗红。曾经，那一张张勤劳又熟悉的脸庞，如今已苍白木然，被蛆虫和秃鹰啃食的面目全非。每一句尸体就这样暴晒在烈日地下，身上连半块遮布都没有。有些尸体的腹部被秃鹰硬生生的撕开，直将脏腑吃了个一干二净，直留下一条发黑的肠子，一直拖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