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一)
浮生梦(一) 我听了很多对孤独的解释,却独独对一个陌生的女孩说的解释记忆犹新,她说,孤独就是不管你高兴还是难过,都只能跟自己说。 我想着第三世的七苦也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这一世,他是落魄书生,她是青楼名妓。 “呦!七公子,您今儿又来了,可是厌离她没空呀,要不您明天再来?”老鸨嫌弃而待着调侃的对着七苦说着,七苦也不在意:“无妨无妨,我在这里等等。”老鸨一听,那张爬满皱纹的脸陡然变了颜色:“你这穷酸书生,好不自知,念在往日的情份,我叫你一声七公子,可如今你却是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还有脸来着醉仙楼找我们厌离小姐,那一笑千金的女子岂是你这落魄之人说见一面就能见上一面的吗?做梦也不看看时候,这大白天的怎么就坐上的美梦。”老鸨一口气说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话,随即摆了摆手就准备让人把七苦“请”走。这人走茶凉的道理在这青楼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你若顺风顺水,自然你是大爷,若有朝一日,你马失前蹄,对不起,对你说句话都得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七苦淡淡笑了,随即又瞥了一眼阁楼,对着老鸨作了一揖,转身离开了醉仙楼。那楼上一双眼睛自始至终微笑着看完了这场小闹剧,嘴里叨念着这样也好,可又却埋怨了一句老鸨话说的太过了。没错,这一切都是厌离安排的,自己在筹划了一件很久很久的事情,死是最终的归宿,早点让这傻子死了心,也免得到时候他在自己坟前哭哭啼啼,让自己在轮回路上都走不安宁。 七苦回到自己这四面透风,抬头见天的破草屋里,这也是他自己仅剩下的东西了。那从人生巅峰跌到人生谷底的痛苦可不是谁都受得住的。七公子的名声在几年前也是响当当的,当朝状元,一时无两。再后来一路顺风顺水官居一品,红极一时,不出意外相爷告老还乡之时也就是他拜相之日,天总是得有点不测风云,一年前不知怎么的就被贬为庶民,再不得入朝为官,个中缘由,怕是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七苦倒是不在意这名啊利啊的,可是却辜负了与醉仙楼厌离姑娘的约定,这让饱读诗书的七苦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翩翩君子,却自己吃掉了自己说过的话,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吧,虽然他现在已经谈不上翩翩,却仍然称得上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君子。 门外叮叮当当的酒瓶声音一下就把胡思乱想的七苦给拉回了现实,这一年来若不是老乞丐照顾着,怕是他早就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在街头了。七苦称这位老乞丐为师傅,不但救了他的命,重要的是救了他的心。那刚被贬为庶民的时候,七苦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可是被老乞丐好一顿奚落。七苦还依稀记得当日的情景,自己连绳子都挂到了房梁上,凳子一踢倒,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老乞丐却突然推门进来,喝的醉醺醺的,看着七苦说到:“早看出你这人对这红尘全无留恋,却没想到活着的时候窝囊也就算了,死也要找这么个窝囊的死法,那读书人最后一点骨气也全都被你丢没了。”七苦莫名的就来了火气,死也不死了,从凳子上跳下来指着老乞丐的鼻子就开始吼道:“你一个大字不识的乞丐凭什么说我?整天衣不遮体的你又跟我说什么骨气?我怎的就活着窝囊,死法也窝囊了?”说着说着七苦就突然没了声音,蹲在地上捂着头开始沉默,老乞丐蹲在地上拍着七苦的后背也不再说话,七苦突然转身抢过酒坛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虽然不是第一次喝酒,可这么烈的酒还是头一次喝,就像一团火从嗓子眼儿一直烧到肚子里,呛得七苦鼻子酸酸的,老乞丐又拿回酒坛,猛灌了一口,开始跟七苦念叨起来:“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我不识字,也就没给它起名字,咋样?够味吧!”七苦点了点头,却又拿过酒坛喝了一口,还是呛的眼泪鼻涕一块往外流,老乞丐哈哈大笑起来:“这人生啊,就像这酒一样,越烈才越有味道。酿一坛好酒,只有好的配方和技术不行,还得有时间。经过岁月沉淀的老酒才称得上是好酒,你这个人如果要在酒里算的话,怕是连路边的那小麦酒都比不上,更别提我这十年的陈酿了。”七苦白了他一眼,老乞丐也不搭理他,仍旧自顾自的说着:“年纪轻轻,有什么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儿,你看我这样的乞丐尚且活的潇洒,你又有什么理由去死?你还有这破茅屋遮风避雨,还有这虽然打了补丁却还遮得住身体的衣服,真搞不懂你怎么会想到死?若是你还是要死的话,把这衣服留给我可好?”老乞丐说完就躺在草席上睡着了,七苦自己抱着那坛子老酒喝了一整夜,他再没想过轻生的事情,和老乞丐也成了朋友,隔三差五的就在一块喝上一壶。 这来来回回一年光景,转眼就过去了,浮生匆匆。七苦靠着字画勉强度日,他答应厌离的事情仍旧没忘记,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他要攒够钱,攒够赎她的钱。这当朝状元的名头着实还是好用的,一年的生意也算是还凑合,但是要攒够钱,怕是还得些时日,至于多少时日,怕是只有天才知道。但是有希望,就没与放弃的理由。当年被贬为庶民,七苦也是未有一丝后悔,那尔虞我诈的官场他早已经不放在心上,唯独遗憾的是这样只能让厌离再在醉仙楼多待上一些时日了。
厌离是知道七苦的心思的,有些人你看了一眼就没办法再忘记,有些事情,就算一个字都不说,也全都了明于心。她生来便是在这烟花之地,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天生一副姣好的脸蛋儿,让老鸨把她当成了心尖尖上的祖宗,要不当初也不会把自己带到那如日中天的七公子那里。厌离向来是卖艺不卖身,醉仙楼专门为她定下的规矩,厌离若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她做任何事情。这也成为了醉仙楼的一块招牌,大街小巷的都在议论,到底这只应天上有,不食人间饭的厌离到底会为谁下凡。 这世间又怎么会有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厌离最终还是凡人,那日见到七公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此生注定会与这个男子纠缠不休,没有为什么,那是只属于姑娘的感觉,并且一向很准。没人会知道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后来的故事却证实了厌离的这个想法,就从知道他听懂了她藏在古筝里的心事的时候。 他问她:“姑娘如此年纪轻轻就这么多仇怨?”她笑笑不说话,他又接着说到:“既然姑娘不愿意说,那就让在下猜上一猜。”他清了清嗓子,随即又说道:“琴声悠然,是在说姑娘的心不在此。那婉转曲折,说的又是姑娘的无奈。时快时慢的节奏,是在表达人生起伏,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最后的戛然而止,则是说姑娘的心事只愿说到此处。”那双煞是好看的桃花眼盯着厌离,“姑娘,不知在下说的对否?” 那是眼里第一次被人看穿心思,本来平静了二十载的心,突然被人扔进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厌离羞红着脸点了点头,那不知趣的书生在房间里又笑有跳,活脱脱像是戏园子里的猴子,不知深浅。 七苦折腾了半天,端着酒杯伏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梦里还念着:“姑娘,你说你这曲子叫《浮生梦》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