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记(二)
红妆记(二) 第二日,七苦家开始热热闹闹的给他母亲庆祝生辰,到晚上一大堆人才散去。 厌离在房间里照顾着喝的睡着的七苦,像极了小媳妇。时至深夜,七苦悠悠的醒转过来,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厌离,嘴角微微扬了扬,摸着那一头青丝,喃喃说道:“这一世,我就负了这天下,也定然不会让你吃一丝苦头。”迷迷糊糊的厌离抬起头,额前的头发睡得都黏在了脸上,悠悠的问道:“你这话可当真吗?”七苦这次没再嬉皮笑脸,执着厌离的手,轻轻说着:“择个良辰吉日,我娶你可好?”厌离平日再怎么大方,也难免是个未出阁的少女,红着一张俏脸,轻声回应着:“好。” 那一夜,所有深爱与被深爱,都好像有了解释,也都有了归宿。 或许,老天爷总是喜欢跟这对人开玩笑,也就在那一夜,边疆大大小小十几个部族联手破了四道关,已经安稳了十几年的太平盛世,瞬间再起波澜。还没到三更天,七苦父子便接到了圣旨,第二日带着十万兵马截住一路势如破竹的敌军。 “厌离,等着我回来了。”七苦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好。”厌离在心里悠悠的答应着,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这么段日子,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心里有我,这就已经足够。 这年的冬天显得格外的冷,厌离屋子里放了两个火盆还是觉得不够暖,不知道七苦在那天寒地冻的边疆受着怎样的苦,厌离一想到这就一阵阵心疼。 七苦倒是没怎么苦,他是军中大军师,坐镇帐中,出谋划策。 这日大捷,七苦在帐中陪着父亲喝了点酒,这会儿搓着冻僵的手,在那拿着一块剔透的白玉细细的雕着,一下一下,格外认真。细看的话就能看出一点痕迹,那是一朵梨花,大致的轮廓都已经雕好了,这是他准备回家时候送给未婚妻厌离的礼物,每次想念厌离的时候,他就拿出来雕上一会儿,这大半年的光景都是这么过来的,说苦不苦的日子也就真的不觉得苦了。 边疆打的火热,这京城里也是不消停,老皇上眼见到了退位的年纪,十几个皇子明争暗斗的也开始处心积虑的为了下半辈子的争斗。厌离一家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争取对象,这几日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其实厌离的父亲风光了大半生,已经早就不想参与者纷乱的夺嫡之挣,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他觉得这几个皇子都不怎么样,都不是最佳人选,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了站在四皇子的阵营,虽然这四皇子不怎么样,但是着实比那几个皇子要强上丁点。 满城烟火的年夜,厌离在陪着七苦母亲的时候,收到了七苦派人带回来的信。 —— 母亲最近身体可好?这边关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冷了,但是我与父亲就快回去了,这边的战事也快结束了。 父亲说,让你在家一定照顾好自己,别让他在外面也惦念着你。 离儿她最近可也还好吗?今年的梨树结的梨子还像往年的那般甜吗?告诉她,让她穿好嫁衣,等着我的八抬大轿。 七苦母亲看完,偷偷擦了湿润的眼睛埋怨道:“臭小子,好不容易来一回信,也不多说点,等着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厌离在旁边陪着,安安静静的笑着。七苦母亲握着厌离的手,轻声叹道:“苦了你这孩子了。” 还没等战事结束,老皇上就驾崩了,四皇子不出意外的坐上了大位,本以为可以功成身退的厌离父亲万万没想到,这自己一手扶持的君王竟然看中了自己女儿的美色,一道圣旨,震得肠子都悔青了。 “眼看着您就是国丈了,怎么这般哭丧着脸?还不快领旨谢恩?”那满脸趾高气扬的太监看着地上跪着的厌离父亲阴阳怪气的说着。 “这,这圣旨老臣万不能接,不能接啊!”厌离父亲满脸茫然的说到,他怎么都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厌离和七苦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他怎么都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这么不顾边疆还在征战的七苦,也全然不念自己往日的情分,为了一己**,竟然逼着自己把女儿嫁到宫中。如此人面兽心的皇上,这风华绝代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满腹经纶那么苍白无力,竟然连人都看不清了。 那太监随手把圣旨扔到地上:“这皇上是金口玉言,圣旨岂是你相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的吗?三日之后,自会有人来接厌离姑娘进宫。你好自为之吧。” 厌离父亲看着地上的圣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厌离却拍拍这个守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父亲,缓缓说道:“没事的,爹,你不是常说人有旦夕祸福吗?你保护了女儿大半辈子了,也该女儿为你做点什么了。” 三日之后,厌离被接入宫中,厌离父亲满头白发,一病不起。 厌离偏殿跪在**熏心的皇上面前,拔下发簪抵着自己的脖子,一字一顿的说到:“你若娶我,必要先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我要我全家平安,永不再为难我家里。第二,我要等到见过七苦,才能与你成亲。你若不答应,我便这就死在你面前。” 那皇帝满脸堆笑,“美人快把簪子放下来,这第一件事好说,你做我的皇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家里人我自然厚待。但是这七苦,你怕是见不到了,听说他在边疆已经战死了,你这可有点强人所难了。” 厌离听到七苦战死沙场,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两行眼泪缓缓流了下来,随即却又有些不甘心,抬起头决然的对着皇上说到:“我只说见他,无论生死。生见人死见尸。” 那皇帝心中冷笑,早猜到厌离心中还有一丝希望,以为自己骗他,可是他说死了,就定是死了。若他战死沙场,自然给他个谥号,给他个名声,若是侥幸活着回来,那一线天就是他的葬身之处。 “好,好,好,朕都答应你。”好吃不怕菜晚,看你还能拖到几时。 这一日,边疆告捷,七苦得胜回朝,快马加鞭,只为了早日见到心心念念着的人。 七苦走了近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奔波了小半月,才回到家里,他从来都没想到,从来也没想过,回来会是这副模样,七苦的母亲守着两座空棺,一头青丝尽数白发,满眼血丝,见到七苦后一下就晕了过去。七苦安顿好母亲,便去了师傅家问了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新皇不但把自己的心心念念着的人强纳为妃子,还欺骗母亲自己父子战死沙场,让这无辜妇人受这莫名其妙的悲伤,他这皇上,欺人太甚!。 关内天险一线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五万血战沙场,如今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在抬着老将军的尸体缓慢的行进着,他们绕开了大路,生怕再被追杀,找了个山洞苟且着活着,派出了几人去找了少将军,来带着他们讨个公道。这群将士怨气滔天,你又叫他们如何不怨气滔天,足足五万人啊,没死在敌人的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死在了自己拼命保护的人手中,你叫他们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见到几人的时候,七苦目眦尽裂,很快又平静下来,既然这皇上如此昏庸无道,那这皇上不要了也罢。 悄无声息的接回了自己的父亲的遗体,连夜整顿了三百将士,买通了禁军,这一夜便叫这昏君血债血偿! 那天的夜里,梨花开得正艳,一场没来由的雨下的突然。 没了禁军的皇宫,这拼过命的将士如入无人之境,可是当七苦站在那狗皇帝面前,那狗皇帝却并没有慌张。 “七苦将军,何来这么大火气啊?”皇上悠然的说到。 七苦不答话,满心的怒气早就不用跟他费什么话,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却在箭还未射出去的时候先被人射穿了手腕,一瞬间,箭雨铺天盖地,七苦发愣的被身边的副将护在身下,却还是没躲过那漫天的箭雨,七苦就那么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一个的倒下去,他竟然笑了起来,或许这才是对于他们最好的结局吧,与其一辈子都活在怨恨中,不如一死来的更痛快,至于这满腹心计,却昏庸无道的皇上——天作虐,犹可活,自作虐,不可活!就是,就是,就是负了离儿的一世相思意。 七苦的尸体被抬进厌离的房间,厌离一袭红妆坐在镜子前面细心的画着眉,听着开门的声音,拿起唇纸轻轻地咬了一下,转身跪在七苦的尸体旁边,细心的抚摸着他的脸。 “这一身嫁衣我绣了整整五年,那一朵梨花便是我对他的一份痴念,你可能数清楚这嫁衣上有多少梨花?这妆容,我自己在闺房里画了无数遍,只为了有朝一日,嫁给他时,我是这辈子最美的时候,你可能看清楚我这脸上扑了几种粉黛?” 厌离自顾自的说着,随手扒开七苦紧攥着手,把那朵雕的精致的白玉梨花拿在手里,仿佛欣赏着世间珍贵的宝贝。 “你看,这就是他对我的全部心思,只有我懂得心思。” “我这一身红妆,这一辈子只为了一个人穿,也只会为了一个人穿,也只能为一个人穿,而那个却不是你!” 厌离猛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满脸错愕的皇上。 “我本想要的,不过是他平安。不过,这样也好,他死了,我便也可以安心的死了。” 厌离嘴角溢出血红的鲜血,轻轻伏在七苦身上。 “七苦,你说,我这身红妆可还美吗?” 那一场梨花雨落,这一场缘分便也随着落了。 新皇第二年,狼烟四起,不到半月,一代王朝,灰飞烟灭。 那年秋天,一个孩子路过那片早已经慌了的梨园子,偷偷摘了两个,咬了一口夸赞道:“这梨可真甜!” 佛说,这一世,只看那一园子梨花就好,也能看到那一园子梨花。 一树梨花一溪月,一段深情一段缘。 不知三月梨花雨,如今又飘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