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波澜初起
刑徒眼神还是那么死硬，与秦王初到之时没什么区别，但却都向前走了几步。 秦王强压下兴奋，沉声道：“有错必罚，这是秦法惯例，诸位就是因为犯错，才会被判极刑，而秦法之严，竟是毫无教化之意！” “大秦法令自然是秦国的救命法令，商君自然也是秦国恩人，但，不兴教化而罚民，不问清白就连坐，却是大大不妥！” “韩震将军往日曾说过，刑罚，在于使人畏惧恶行之后果而戒惧，并非君王泄愤之途径！”秦王有些开始佩服韩震了，因为他看见身前几步处的囚徒眼睛已经亮了起来，所以他顺口把韩震也给捎带上了。 “商君到我大秦时，民生凋敝，献公给惠公留下一个打得残破不堪的秦国！”秦王想起那段秦国夹缝求生的心酸往事，也不由得心怀激荡：“六国鄙秦，欲灭之而后快，秦又如何能坐以待毙？” “可惜，秦民不知私斗伤国，恶行为人鄙视，疲民穷国，王室贵族不知秦国之困苦，商君不得已立下聚民心，修法制，整军心，合百官的秦律，让大秦危邦渡过了虎狼环伺的难关！” “废井田开阡陌，连坐，奖励军功，二十级爵位，耕战为本！” “如今乃是百年之后，大秦慑服宇内，已经屹立于七国顶峰，六国弹指可灭，我大秦还该不该用这严刑峻法呢？”秦王嗓子有些嘶哑，但依旧是非常大声：“诸位说说，这秦法还该不该继续严苛？” “自然是该！”赢呰从角落里摸出来，第一个表明心迹，却又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瞥了一眼秦王，发现这个侄儿也是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缩回去了。 秦王没在意他的话，而是顺着话题说下去：“废井田没错，开阡陌也没错，奖励军功更没错，否则我大秦如何能吃到三年前的旧粮，是不是？” “是！”回答的声音异常响亮。 “但是诸位，连坐，一家犯法而其邻不举，一伍同罪，大家伙里面就有这样的人吧？”秦王脸色变得不太好：“自己本没有犯错，但却因为不知道邻居犯了法而被罚，谁会服气？” “即便是知道，那是揭发呢还是不揭发呢，定然也有人因为这个问题进了牢狱，比如，你是犯错而被揭发的人，你恨不恨你的邻居呢，而邻居犯法自己没有揭发但是邻居事发，自己还是被关进牢狱，说不好还要腰斩，又有谁会服气？” “不要说这是小事，一民积怨，伤秦一伍，一伍积怨，伤秦一县，岂不闻千里之堤毁于蚁xue，积怨之终点，那就是民怨成山，压垮大秦！” “是，商君法确实在大秦危难之时拯救了大秦，但是对于一个强大的秦国来说，严刑峻法是不必要的！”秦王沙哑着嗓子吼道：“所以，国府让诸位到此处接受劳教，劳教优秀者可以再度成为隶民，但若是再次犯错，大秦刑场常设，商鞅法犹在，诸位好好思量！” 刑徒们开始议论纷纷，这种说法，他们可是从没听说过，自从进入这座铣金镇以后，他们每日就要锻铁千斤，还必须达到一定质量，每天都是累死累活，还哪会相信国府是要让他们改过自新这种鬼话？ 可是，眼前人就是秦王没错，他定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哄大家玩儿，很明显是要动真格了！ “既然是要让诸位改过自新，那又如何可以残害？”秦王一手指着百步外的黑色营帐，一手指着台下刑徒：“学徒自然辛苦，而且他们身家清白，所以有好环境，好饭食，吃得比公士还要好，那是他们应得的。” “那诸位呢？诸位是不是就该如此困苦？”秦王有些自嘲道：“寡人自以为解读奏章就能知晓所有国事，如今看来就是可笑！” “刑徒亦是秦人，既有得见天日之时，何苦苛待，今日寡人再此立誓，刑徒劳教，一应供给当普通普通士卒一般，而营帐等一切杂物，官镇官吏当参照为刑徒立帐！” 刑徒们听完这一小段话，几乎是人人下泪，满怀感激看着高处的秦王，慢慢的，直到秦王说完，千余刑徒竟然全部跪下，以头贴地，感怀之意显而易见！ 秦王也是感慨万分，初见这些刑徒时，他们那满满冰冷的眸子几乎激得秦王落荒而逃，而现如今的感激与欢喜，显然更适合这些正在改过自新的囚徒！ 韩震说的是对的！ 有改过机会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真的愿意去死，在没有连坐的秦国，乡里乡邻将会更加合乐，秦国百姓将更加同心，商君法治国为危亡时刻之“堵”，新秦法将会成为一国登顶时之“疏”，没有优劣，此乃各位其时！ “好了，诸位都去忙碌吧，锻铁数目不再设限，每日劳作时间设为六个时辰，国府会派来军中吏员，考察刑徒每日绩效，这绩效记录，将会成为尔等离开此处以后安生立命的根本！” “秦王万岁，秦国万岁！”一句话点燃了刑徒们最后的希望，看着跪倒在地的千余刑徒，秦王总算是松了口气。 走出铣金镇，秦王第一时间下令，召回秦国在外公干的重臣，回咸阳来共商秦法，要在年内将新法定下！另外还给韩震写了封书信。 在三川郡的吕不韦接到秦王书信后，顿时老泪纵横，朝西拜了拜之后整队收拾好此次卖纸所得的百万金，急急往咸阳奔回。 正在帮助水工郑国修整河渠最后工程的李斯也在秦王诏命下赶回咸阳。 还有在外行走的蒙恬蒙毅，领军的王翦，奔走三川郡的尉缭，稳固各方的冯氏父子，接到书信之后都是快马赶回咸阳。 韩震与众墨家弟子期待的秦国改法将要来临，而吕不韦期待的善法将有用武之地，各方世族又一次开始波动起来，略带惊惶的查探着咸阳波澜起伏的根由。 他们不知道秦廷要做什么，但是知道如今秦王将要做一件大事，稳固了百年的秦国商鞅法，在这大争之世，将要重新被提起，从而掀起一轮秦国改法的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