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欲睡
两人正闹间，楼梯声响，适才随高亮下去的芙蓉帮三堂主又回了上来，走到花叶二人桌边，行了一礼。 居中那秀才白白胖胖，留着一大丛胡子，若非身上千补百绽，宛然便是个大绅士大财主的模样，他未言先笑，端的是满脸春风，一团和气，说道：“适才那姓陆的陆大通暗中向两位下了毒手，我等瞧不过眼，特来相救。” 花月儿、叶菲儿都吃了一惊，齐问：“甚么毒手？”那秀才道：“陆大通不肯与两位同席饮食，是不是？” 叶菲儿心中一凛，问道：“难道他在我们饮食中下了毒？”那秀才叹道：“也是我们帮中不幸，出了这等jian诈之人。这陆大通下毒本事高明得紧，只要手指轻轻一弹，暗藏在指甲内的毒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酒菜。 两位中毒已深，再过个半个时辰，就无法解救了。”叶菲儿不信，说道：“我两人跟他无怨无仇，他何以要下此毒手？”那秀才道：“多半是两位言语中得罪了他。急速服此解药，方可有救。”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纷，分置两只酒杯之中，用酒冲了，要月、菲二人立即服下。 叶菲儿刚才见高亮和他们做一路，心中已自起疑，岂肯只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服药？又问：“那位姓高的相公和我们相识，请三位邀他来一见如何？”那秀才道：“那自然是要见的，只是那jian徒所下之毒剧烈异常，两位速服解药，否则延误难治。” 叶菲儿道：“三位好意，极为感谢，且坐下共饮几杯。想当年芙蓉帮第五代帮主在齐云山独战群雄，以一剑双拳击毙黄山五狐，真是何等英雄。” 当日他与紫圣王、花月儿同在考羊山扎木筏之时，紫圣王常跟她说些帮中旧事，以免她日后做了帮主，于帮中大事却一无所知。 那第五代帮主的英雄事迹，便是那时候听紫圣王说的。芙蓉帮三堂主听她忽然说起帮主旧事，互相望了一眼，都感十分诧异，心想凭她小小年纪，怎能知晓此事。 叶菲儿又道：“教主李巨道长李白出山拳和化鹤辽海掌；帮主紫圣王降龙无情掌和伏虎无忧拳。天下无双无对，不知三位学到了几掌？我听说若是学到其中的一套功夫，便可拥有下次翠颜峰书山论剑之资。” 三秀才脸上均现惭色，那李白出山拳、化鹤辽海却是未蒙教主传授一掌，反不及弟子席功倒得传授一招“三骑黄牛”，更不要提降龙伏虎之功夫了。 叶菲儿又道：“刚才那位陆大通虽说擅于下毒，我瞧本事却也平常。上个月地诛煞高虎请我喝了三杯毒酒，那才有点儿门道。这两杯解毒酒，还是三位自己饮了罢。” 说着将两杯调有药粉的药酒推到三堂主面前。三堂主微微变色，知她故意东拉西扯，不肯服药。 那财主模样的堂主笑道：“姑娘既有见疑之意，我等自然不便相强。只不过我们一番好意，却是白费了。我只点破一事，姑娘自然信服。两位且瞧我眼光之中，有何异样？” 花月儿、叶菲儿一齐望他双目，只见他一对眼睛嵌在圆鼓鼓一脸肥rou之中，只如两道细缝，但细缝中莹然有光，眼神甚是清朗。 叶菲儿心想：“那有甚么异样？左右不过似一对亮晶晶的猪眼罢啦。”那堂主又道：“两位望着我的眼睛，千万不可分神。现在你们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晕，全身疲乏无力，这是中毒之象，那就闭上眼睛睡罢。” 他说话极是和悦动听，竟有一股中人欲醉之意，月、菲二人果然觉得神倦眼困，全身无力。叶菲儿微觉不妥，要想转头避开他的眼光，可是一双眼睛竟似被他的目光吸住了，不由自主的凝视着他。 那堂主又道：“此间面临大湖，甚是凉爽，两位就在这清风之中酣睡一觉，睡罢，睡罢！舒服得很，乖乖的睡罢！” 他越说到后来，声音越是柔和甜美。月、菲二人不知不觉的哈欠连连，竟自伏在桌上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二人迷迷糊糊中只感凉风吹拂，身有寒意，耳中隐隐似有波涛之声，睁开眼来，但见云雾中一轮朗月刚从东边山后升起。 两人这一惊非小，适才大白日在云锦居饮酒，怎么转瞬之间便已昏黑？昏昏沉沉中待要站起，更惊觉双手双脚均已被绳索缚住，张口欲呼，口中却被塞了麻核，只刺得口舌生疼。 叶菲儿立知是着了那白胖秀才的道儿，只是他使的是甚么邪法，却难索解；一时之间也不去多想，斜眼见花月儿躺在自己身边，正在用力挣扎，先宽了一大半心。 花月儿此时内力浑厚，再坚韧的绳索也是被他数崩即断，哪知此刻他手脚运上了劲，身上绳索铮铮有声，竟然纹丝不损，原来是以牛皮条混以钢丝绞成。 花月儿欲待再加内劲，突然面上一凉，一片冰冷的剑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拍了两拍，转头横眼瞧去，见是四个年轻秀才，各执兵刃守在身边，只得不再挣扎，转头去瞧叶菲儿。 叶菲儿定了定神，要先摸清周遭情势，再寻脱身之计，侧过身来，更是惊得呆了，原来竟是置身在一个小峰之顶，月光下看得明白，四下都是湖水，轻烟薄雾，笼罩着万顷碧波，心道：“原来我们已给擒到了龙吼山之顶，怎地途中毫无知觉？” 再回头过来，只见十余丈外有座高台，台周密密层层的围坐着数百名秀才，各人寂然无声，月光尚未照到各人身上，是以初时未曾发觉。 她暗暗心喜：“啊，是了，今日五月初五，这正是芙蓉帮大会。待会我只须设法开口说话，传下伯父号令，何愁众秀才不服？” 过了良久，群秀才仍是毫无动静，叶菲儿心中好生不耐，只是无法动弹，惟有苦忍，再过半个时辰，她手脚不动，已微感酸麻，只见月牙渐渐移至中天，照亮了半边高台。 叶菲儿心道：“前些时日和月儿玩山赏月，何等自在，今夜景自相同，我和月儿却被缚在这里，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月光缓移，照到三个大字：“天门山”。天门山坡陡险，谷地幽深，怪石遍布，森林茂密，巍峨壮观。忽听得笃笃笃、笃笃笃三声一停的响了起来，忽缓忽急，忽高忽低，颇有韵律，却是众秀才各执一青竹剑，敲击自己面前的山石。 叶菲儿暗数敲击之声，待数到九九八十一下，响声戛然而止，群秀才中站起四人，月光下瞧得明白，正是陆大通与那富人帮的三个秀才。 这芙蓉帮四堂主走到天门山四角站定，群秀才一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行礼。 那胖堂主待群秀才坐定，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天祸芙蓉帮，当真是天大的灾难，咱们帮主紫圣王已在大理归天啦！” 此言一出，群秀才鸦雀无声。突然间一人张口大叫，扑倒在地。四下里群秀才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哀声振动林木，从湖面上远远传了出去。 花月儿大吃一惊：“我们找寻不着伯父，原来他老人家竟尔去世了。”不禁涕泪交流，只是口中塞了麻核，哭不出声。 叶菲儿却想：“这胖秀才不是好东西，使邪法拿住我们。这人的话如何信得？他定是造谣。”群秀才思念紫圣王的恩义，个个大放悲声。 陆大通忽然叫道：“陈堂主，帮主归天，是谁亲眼见到的？”那白白胖胖的陈堂主道：“陆大通，帮主他老人家若是尚在人世，谁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敢来咒他？亲眼见他老人家归天之人，就在此处。高相公，请您对众兄弟详细述说罢。” 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人，正是高亮。他手持黄龙玉令牌，走到高台之前，群秀才登时肃静，但低泣呜咽之声兀自不止。 高亮缓缓说道：“祡圣王于一个月之前，在大理与人比武，不幸失手给人打死。” 群秀才听了此言，登时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仇人是谁？快说，快说！”“帮主如此神通，怎能失手？”“必是仇人大举围攻，咱们帮主落了个寡不敌众。” 花月儿听了高亮之言，由悲转怒，随即心下欣喜，心道：“一个月之前，伯父明明与我们在一起，原来他是在胡说八道。” 叶菲儿却想：“这小子是老骗子宋馆主的私淑弟子，净学会了他那套假传死讯的臭功夫。”高亮双手伸出，待众秀才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害死帮主的，是崇善宫主李巨道长，和崇善宫的六个贼道。” 当年晏孝广不幸早亡，故友李巨道长和紫圣王同创青莲教。 众秀才兀自猜忌青莲教内部难道起了争端，李巨道长和紫圣王因为何事闹僵。前些日就听门再李巨道长和崇善宫六子起了梁子，动了干戈，斗死了刘祥敏和白莲教主容凰柴琴琴二位大人物，又传言李巨道长令青莲教和白莲教合为芙蓉帮，推举新的帮主人选。 这日能来龙吼山赴会的，在芙蓉帮中均非泛泛之辈，自然都知六子之能，心想不管李巨道长如何调控，崇善宫六子联起手来，李巨道长纵然武功卓绝，但一人落了单，自非其敌。当下个个悲愤异常，大多为紫圣王喊屈。 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嚷着立时要去为帮主报仇。原来高亮当日听高虎说起紫圣王被他以蝎子功击伤，性命必然难保。 他又道花月儿已被自己在戈阳堂之中刺死，哪知忽在云锦居撞见，大惊之下，指使芙蓉帮三堂主设法将两人擒住，有心予以害死。 他想此事日久必泄，李巨道长、崇善宫六子、京中六侠等必找自己报仇。六侠武功倒不如何惧怕，李巨道长和六子却是非同小可，于是信口将杀害紫圣王的祸端轻轻放到了他们头上，好教芙蓉帮倾巢而出，一举将庐山青莲教崇善宫挑了，除了自己更是为金国义父除掉一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