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何处是家园
骷髅队长再次返回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关着艾伦的房间里里外外挤满了骷髅士兵，他们的眼眶无法睁得更大，但眼眶里的鬼火却跳动得比往常更加旺盛。艾伦则站在石床上，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讲述着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故事。 “你们不需要执勤了？”骷髅队长威严地喝道。 骷髅士兵全都畏惧地低下了头，但却没人挪动脚步。 “还需要我重复一次吗？”骷髅队长提高了音量。 “队长，他在讲外面的故事，我有两百年没有听过了。”一位骷髅士兵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周围其余骷髅全都报以沉默的响应。 骷髅队长没有说话，直接从他们中间挤出一条道路，走到艾伦面前说道：“我们统领大人要见你。” 艾伦停下表演，向骷髅士兵们作揖道歉道：“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剩下的我们改天再讲。” 在路上，骷髅队长对背后东张西望的艾伦说：“统领大人是个严肃的人，不喜欢举止轻佻的人。” “严肃，那就是重情义咯？”艾伦问道。 骷髅队长没有作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被敌人围困，分两路突围，大人那一路本已成功突围，见我们没有出去就又返了回来，最后大家一起牺牲。” “还真是爱兵如子，不过无谓的牺牲就没必要了吧。”艾伦说道。 骷髅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艾伦，愤怒地说道：“我们即使战死，也杀了四倍多的敌人，否则尸体怎么有资格被运回国内葬在陵园之中。”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艾伦问道。 “我们有七千多人，不过这个陵园中不止有我们，还有另外四批人，一共两万多。”骷髅队长说道。 “你们的关系如何？”艾伦问道。 “你人精似的，明知故问。”骷髅队长说道。 “你能知道人精时怎么想的，你也是个人精吧。”艾伦笑着说道。 “你能认得一头猪，就代表你也要是头猪？”骷髅队长反问道。 艾伦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到了一个房间前，骷髅队长恭敬地朝里面说道：“大人，人带到了。” “请他进来。”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骷髅队长朝艾伦点了点头，艾伦也微笑着点头回应，然后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宽敞的大厅，四周的白骨兵器架上挂满了各式兵器，有金属的，也有骨质的，最中间是一个白骨王座，上面端坐着一位全身金色甲胄将军模样的人。墙壁上挂灯里燃着一团团熊熊的绿色鬼火，在大厅里营造出神秘诡异的气氛。 “这些年也有不少人进来过，可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个。”将军开口说道。 “也许我和他们也一样呢。”艾伦说道。 “不，不一样，起码他们的实力比你强。”将军说道。 “您很幽默，一点也不像您手下说的，是个严肃的人。”艾伦说道。 “呵呵，是吧，”将军也露出了笑容，“不过我在他们面前很少开玩笑，就算偶尔开一下，他们也不觉得好笑，以至于我一度怀疑自己没有幽默天分。” “我能够理解，老师和我开玩笑，我也笑不起来，因为承受的心理压力太大了。”艾伦说道。 “你老师是谁？”将军问完，随即自嘲道，“就算你说出来，我又怎么可能认得，我认识的人早就死光了。” “我老师是名学者，他从不生气，也不骂人，更不强迫人做事，但就是能给人以很强的威压。”艾伦尽量用真实但又不暴露身份的词汇描述奥古斯丁。 “知识就是力量，我的老师当年也是这样教我的，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敢来这里，想必是从你老师传授的知识中汲取了力量。”将军说道。 “生前的事情都能记得，看来您时常追忆往事。”艾伦说道。 “不止是我，我们这里的人都特别喜欢回忆活着时候的美好往事，也不时想念和牵挂我们的后人，然而我们已是可怖又可憎的亡灵，即使是以我们为荣的后人也不愿见到我们。”将军惆怅地说。 “那也未必吧，如果知道自己的先祖还活着，而且还是为国捐躯，为家族争得荣耀的勇士，他们就不想见一见？”艾伦问道。 “以前我们曾经托人带了一些后人进来，但没有事先告诉他们真相。当他们进入这里，看到我们这幅样子，被告知就是他们死去的先祖时，他们纷纷表示先祖的灵魂早已升入天堂，我们只不过是一堆烂尸腐骨重新萌生出灵智的产物，即使拥有他们先祖的部分记忆，也绝不是他们先祖本身，不仅拒不承认我们，还义愤填膺地责怪带他们来的人为什么要把他们拐骗到这种鬼地方。”将军伤感道。 “如果是单个见面，可能会有人承认，但一群人集体见面，不仅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有一位亡灵先祖，还会争先恐后地否认，否则等他们回去之后，勇于承认的人会成为千夫所指万口嘲笑的对象。人类的虚伪向来如此。”艾伦说道。 “他们依旧以当年的我们为荣，并没有以我们为耻，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至于不肯承认现在的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现在的我们确实是一副连自己都感到自卑的鬼样子，只是在这个小地方憋得太久，就忍不住要想外面的事情，想从前的事情。”将军说道。 艾伦想了想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你们可以去亡灵界，你们会去么？那里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没有人会歧视你们，隔离你们。” “以前也有人来找过我们，说过类似的话，我们确实有些心动。我们是亡灵的身体，人类的灵魂，也不知道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园，既想去亡灵世界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又不愿离开故土，因为一旦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之日。”将军说道。 “那你们就一直在这里待下去？”艾伦问道。 “以前没太多想法，能够再次活过来拥有生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随着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我们逐渐感到厌倦，越来越多人希望去一个更广阔的地方。可去亡灵界也就是说说而已，路途遥远不说，光明神教也不会容许我们离开。我们一直避免和光明神教发生正面冲突，他们勒令我们龟缩在这里，我们也就忍了，因为我们担心从维护正义的勇士被宣布为投向黑暗的堕落者，从而连累以我们为荣的后人。”将军说道。 “如果光明神教允许你们离开，你们会走么？”艾伦又问。 将军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对艾伦冷声说道：“你是光明教会的人？” “何以见得？”艾伦问道。 “你能一个人来这里，就不像是个开无聊玩笑的人，无论光明教会是否允许我们离开，你至少认为自己有资格来考虑这个问题，也认为放走我们并非绝对不可能。你不仅是教会的人，而且在教会中的位置还不低，否则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只是我想不出教会中怎么会有如此年轻而又身居高位的人，如果你是女的，我倒是可以怀疑你是一位圣女。”将军说道。 “看来您对教会还颇为了解。”艾伦说道。 “我的一位伯父曾经坐到过主教的位置，在一个小教区担任最高首脑，因此我们家族对教会的内部机制并不陌生。”将军说道。 “你知道我是教会的人又能怎样？恐怕以前你们想和教会谈但教会懒得和你们谈，现在教会的人来谈了，你们难道会拒之门外？”艾伦问道。 将军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没错，只要教会来和我们谈，无论说些什么，我们都应该听一听，现在不听，以后想听都不会有人来说给你听。” “亡灵界并不是一片乐土，那里充斥着远比这里更为激烈的杀戮，你们这些没有根基的人即使去了那里，恐怕也会被连人带骨头吃掉。如果你们肯写一份委托书，我可以去亡灵界寻找有诚意收留你们的势力。”艾伦说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人类去亡灵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将军说道。 “因为你们蠢蠢欲动，越来越不安分，与其在日后惹出麻烦，还不如现在就把你们送走。”艾伦说道。 “我们并没有要做什么，你们的疑心也太重了吧。”将军不悦地说道。 “或许你们并没有要做什么，然而其他地方的你们并不怎么认为，据我所知，教会已经镇压了至少五起墓地叛乱事件，在当地造成极坏的影响。因为你们生前都是有身份有名望的人，你们很多人的家族如今仍然屹立，教会不便对你们下死手，因此把你们送走是最好的选择。”艾伦说道。 “其他地方已经有叛乱了？”将军先是一惊，继而叹了口气道，“上次有人劝我们这么做，被我们断然拒绝了，没想到其他地方的人还是被蛊惑蒙骗了。他们真是糊涂，在光明教会的地盘作乱岂会有好果子吃。他们的下场如何？” 没想到随口一说，竟然又给蒙对了，我果然是个天才。艾伦心中想着，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全部被磨成骨粉，撒入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