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巧了
望江楼中议论纷纷。 见青松居士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都在“过奖”了,然而到了这个程度,谢掌柜也只能拱手说服,笑呵呵道:“季春月夜,赛诗台三人行,有居士一位!” 青松居士轻摇折扇,不急不缓,瞧得贾儒愈发无语。今天虽然阳光灿烂,可正值晚春,天气能热到哪儿去,甚至还有寒气未散。拿扇子扇风,也不怕感冒了。这个逼他给八十二分,剩下的十八分,将会以六六六的形式补发…… 理所当然的,扶摇台上又多挂起了一张条幅。有些人虽不懂对联,却也是眼前一亮,忍不住为其中韵味击节赞叹。楹联在如今这个时候,是一种大众化的娱乐活动,也更加与科举有关,大凡读书人都会仔细琢磨;可在现代,如果不是因为华夏子孙重传统,早就被时代抛弃了。 很荣幸,作为文科学长的贾儒也懂对联,逢年过节的时候,亲朋好友的春联喜联啥的,那可是全被他承包了!然而雕虫小技在这里却是玩不来,如果给他时间好好思量一下,也许能对上来。嗯,如在座的大部分人一样,他现在就抓紧时间揣摩。贾儒坚信,水磨工夫下来,铁棒子也要磨成绣花针! 其实说起楹联这东西,必须要对仗工整,平仄协调,一字一音下来都是有考究,不是随便胡诌两句就算是一副联了,更何况还要考虑到词类相近、词性相当。而且,这幅上联出得极难,很考研功底,若不浸yin此道,是肯定对不上来的。当下玩得可是现场,不只是要台下苦功,又需得台上头脑灵活才行。 众人交头接耳,碎语不绝中,一个声音忽然从楼上传了下来:“在下有一联,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律,请各位品鉴。” 栏杆后探出了一张虽没有贾儒八分俊逸,但也算潇洒的脸,他往一楼环顾一周后,视线在贾儒这桌子顿了一顿,然后噔噔噔走下了楼梯。与贾儒不同的是,其出场的时候还自带了背景配乐—— “此人,有点面熟啊。” “什么面熟,这可是名传士林的秦云流啊……” 咦,这对话似曾相识……只不过,秦云流的跟班,那个双喜兄不知何处去了。换之的是,一个长得非常白净的公子哥,对比秦云流的浓眉大眼,那是别具一格,清异秀出又不显得小家子气。如果贾儒取向异常的话,绝对会立马凑上前去:嘿嘿,小弟弟,要不要跟叔叔去搅基啊? 秦云流出乎意料,没有直上扶摇台,反而是走到贾儒桌前,拱手道:“贾兄,又见面了,在下不胜欣喜。” 贾儒放下筷子,也感觉很意外,油腻的大手一挥:“有缘千里来相会,不用这么客套。” “有缘千里来相会?”闻言,秦云流的跟班眼睛一亮,当然,本来他的眼睛就够亮了,当下更是目光如炬,看着贾儒。然后,竟然好像与贾云十分熟稔地道:“小云,这位是?” 什么情况,贾儒脑子蒙圈了,莫不成这厮还是他老妹的熟人?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巧不成书?还有小云是什么鬼,要不要这么亲切?这个小白脸,难道是小云所服务的那个资本阶级家的少爷? 靠,小云是你能乱叫的吗! 贾儒脑中千回百转,心中怒吼,脸色十分精彩。 不过,贾云虽然为他先前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惊讶了一下,但想到庐山中的那个贾二狗,立刻就释然了。她站起身来,笑嘻嘻介绍道:“少爷,小姐,这是家兄贾儒。” 秦云流方脸阔鼻,怎么看也是贾云口中的少爷,而后者……小姐? 此时,一些谈论声才断断续续传入贾儒耳中: “秦云流身边那人也曾几相识,虽做男儿打扮,容貌却似女子……” “好像是去年季夏连解二题后,留下‘剑走翻花式,谁人不抛魂’的那位女才子?” “是的,我万万不会认错。我的天呐,时隔半载,想不到又见到她了!”贾儒邻桌的一个才子狂热叫道,他一脸猪哥相,就差给之下跪了。 贾儒再次无语,难道贾云这种女换男装的癖好源头就在这里?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而秦云流瞥了猪哥一眼,作为这个时代的天王巨星,这种场面实在是见多了,没有理会他,转身对贾儒感慨道:“贾兄,你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倒是着相了。” 作为老妹的老板,贾儒表示必须要给面子:“哎哟,太客气了,想不到舍妹竟然在你们家上班,真是荣幸荣幸。” 千金大小姐扑哧一笑,对贾云道:“小云,你兄长真有趣……” 谢掌柜倒是不厌其烦瞧着他们叙旧,有人却耐不住喊了起来:“秦公子,不知你的下联是什么?” 秦云流瞧贾儒“荣幸荣幸”说着,虽然不知道上班是何意,却也觉得风趣,向贾儒作了一揖道:“贾兄,咱们稍后再叙。” “好说!”贾儒摆摆手。 这种场面非常希奇。 至少,对于贾儒来说是这样的。台上挥毫,台下唱和,观众虽然不会丢上几颗铜板,但也会毫不吝啬的交口称赞。很多才子的名声,就是这样子打响出来的。更有甚者,会使些偏锋手段,在人家手上花重金买上几句诗词,或是字字推敲数月,就为了一鸣惊人。其中利益纠缠,层层推手,远远不是读首诗然后赢得一干路人叫好那么简单。也不是单纯的娱人娱己—— 比方说北宋当红词人柳永,多次蝉联全国夜总会小姐梦中情人票选第一名,笔下每一个字迹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吊到了什么程度?生前无数女子恨不能与君共枕,死了以后,半城缟素,群妓葬之,全国娱乐业哀声连天!可以说,这个年头的当红才子,那足足可称天王巨星了。
秦云流自然也算得上巨星,走上扶摇台的步伐一迈起来,席间顿时喝彩一片。 谢掌柜必定是万分高兴的,因为巨星们声望达到一个高峰,一般就不会轻易出手了,除非是类似中秋诗会这种天下同庆的场合。说实话,望江楼想要秦云流上扶摇台,在往常那是远远不可能的。天王巨星和挤破脑袋想要出头的十八线艺人争锋,那不是跌份吗?可今日先是二线青松居士粗现,后是秦云流捧场,谢掌柜真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请!”谢掌柜弯腰作揖,没有废话。 青松居士也是“哒”得一收折扇,笑道:“秦公子,久仰久仰。” “居士言重了。”秦云流连忙回礼。 台上忙活,台下也在忙活。 贾儒还是一个挺爱干净的少年,用随身携带的麻布擦了擦油腻的手,本来想与秦云流家的妹子来个握手礼,突然想到这年头握别人家妹子的手,岂不是耍流氓吗?于是乎,赶紧不动神色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略微词穷的道:“你好,你好……” 可否告知在下姑娘芳名? 贾儒也很想这样问,怎奈何对方一副公子哥打扮,这样问岂不是唐突了。更何况她还是贾云实际意义上的主人,双方身份完全就不对等……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天可怜见,作为一个平时二门不迈的宅男,贾儒的交际能力实在是有限。 “我叫秦拜月。”秦拜月却是眨眨清丽的眸子,道:“早就听小云提起你这位兄长了,你就不妨称我为秦公子吧。” 在这一刻,贾儒瞧着她的眼神,完全不似古代女子羞于见人的样子,反而目光直视,正大光明,使贾儒生出了‘这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的念头。贾云虽然也是女扮男装,可骨子里还是流露出了一种黄花闺女的味道。当然,如果不是偶尔对贾儒流露出的微暴力倾向,嗯,还是挺小鸟依人的。 两个公子小妞共坐桌旁,秦拜月对贾云流露出的亲昵,让贾儒越瞧越觉得不对劲。对于一个丫鬟,固然双方口头上没有逾越,可行为间完全不以下人对待,这也太好了吧? 贾儒不自禁腹诽:靠,这个秦拜月不会是那种喜欢磨镜的百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