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忍冬

    冬婆婆在侯府被好生照料，连大夫都是皇帝派遣的御医。所以余下只剩好好休养，性命并无大碍。从熙凤阁出来后，洛寒翎回府便是将她送回侯府。

    对于御医，以及御医带来的皇宫贵重的药材，洛寒翎并不感激，因为她知道到月连仲的用意。

    表面是关心臣子，实则警告她最好不要心生他念，因为她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洛寒翎当然不会让那些御医治伤，只是自己在湘苑的小亭中闭目调息，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羽丰和羽竹也不例外；但羽竹比羽丰更有耐心。

    “哥哥整晚到底去了哪儿啊？”羽丰闷闷地问。一开始他对羽竹是心怀敌意的，潜意识中不喜欢哥哥身边有除他以外的人跟着，那样感觉有人在跟自己抢哥哥一样。

    感觉糟糕透了。

    但相处下来，发现羽竹憨厚老实，一根筋通到底，没什么坏心眼，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羽竹虽然知道大概，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洛寒翎特别交代，不要告诉羽丰。

    不善说谎的他只好讷讷地摇头。

    羽丰本就没抱多大期望，见状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忽而想起那个烧伤严重的婆婆，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道：“听管家说，哥哥之前回来就是为了送那个婆婆回来的，那婆婆一定知道些什么！”

    谁知他兴冲冲地跑到冬婆婆房中时，还未说话便先吓了一跳。因为冬婆婆半张脸都毁了，虽然包着纱布，但横亘在里面的狰狞的疤痕还是触目惊心。

    冬婆婆转动着露出来的一只独眼，看着羽丰，面无表情地道：“看什么看！我还没死呢。”

    羽丰一怔，下意识地想回敬，羽竹随后赶来，忙劝道：“小公子，这毕竟是侯爷带回来的宾客，还是不要太失礼了。”羽丰撅起嘴巴瞪了他一眼，想想一个老人家被烧成这样也着实可怜，便放缓音调问：“婆婆，您是和我哥哥一起回来的。一定知道哥哥昨夜发生了什么吧。可不可以告诉我？”

    冬婆婆的独眼看也不看他，嘴里蹦出一行字：“老身的房子不小心着火，你哥哥经过，便救了我。”

    “真的？”羽丰显然不信。

    冬婆婆独眼瞪了他一眼，看得羽丰心下发毛。

    “不信，自己问你哥哥。”冬婆婆没好气地道。

    “该用午膳了。”管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感觉阴森森的。

    虽然知道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羽丰并不会就此作罢；但看到毁得面目全非的脸，尤其是面对那只独眼，他便觉浑身不舒服。听到管家来催，便赶紧拉着羽竹逃也似地冲出去。

    羽竹身不由己，却不忘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啊，婆婆……”

    洛寒翎没有出来用膳，羽丰和羽竹也没什么胃口。这时管家这个传声筒又适时地发挥了作用。他道：“侯爷吩咐过，二位用完午膳后必须早作收拾。明日可能凌晨便会出发。到时若有人饿倒了，侯爷不仅不会理睬，还会直接丢弃。”

    直到管家转述完，羽丰还未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瞪着一桌子丰盛的午宴，心下更加难受。

    哥哥为什么不拒绝呢？

    为什么要做这劳什子的侯爷，还真的去打仗？

    如果不是那个脸谱人提醒，听到要去打仗，羽丰本该兴奋的。

    但，此刻的他满脑子的不解纠结，根本高兴不起来。

    未时一刻，洛寒翎从湘苑出来径直去了冬婆婆的厢房。

    “你知道我是谁吧。”对着洛寒翎冬婆婆依旧没有好脸色。

    洛寒翎却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想起自己确实不曾吐露过姓名，冬婆婆被噎得无言以对。但看洛寒翎表情也知道她是记得自己的，当下硬声道：“你别妄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

    “关于你的主人，关于朱颜改，说不说，随你便。”洛寒翎淡淡道，话锋陡然一转，“但你既然混进去了，我娘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语带威胁。

    冬婆婆便是忍冬，五年前被洛寒翎狠狠教训的忍冬。五年来，她和月夏千方百计地想靠近洛寒翎，却每每险些被发现。

    她们根本没办法再掌握洛寒翎的一切，这个认知令她们感到惶恐。

    那个喜怒莫测的宫主若得知这个讯息，不知会如何惩罚她们呢！

    那可是连亲生jiejie都可以面不改色地残害的宫主啊！

    忍冬决定隐情不报，每年的汇报也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渐渐地，她们发现，只要跟踪苏瑜，便可以得到洛寒翎的行踪。

    但不久前，拜华囿正的一场大火所赐，苏瑜被掳到照月京师，洛寒翎也下山。

    忍冬便和月夏兵分两路：月夏继续跟踪洛寒翎，忍冬则上京寻找苏瑜。

    想不到一别之后，她便与月夏失去了联络。

    两天前，她终于找到机会混进了华囿正的别院，但还没来得及接近苏瑜，便又是一场大火。

    “你自己好好休养。我明日便走。”洛寒翎虽然语气强硬，透着威胁的意味，但却并未实行。说完转身出去。

    忍冬心念急转。她有些不敢相信洛寒翎就这样放过自己。但很快她便想通，将自己在别院看到的一切老老实实地交待了。

    “具体如何，我亦不清楚。大约戌时时分，一个穿着很落魄的剑客提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剑闯进别院。他的剑法很高超，轻功也很好。在守卫察觉之前便找到了软禁你娘的房间。然后没有拔剑，便攻破了房内房外的丫鬟奴才们的防守，救走了你娘。”冬婆婆想了又想，才不确定地道，“那时的守卫似乎比平时少了许多，像是有什么急事临时被调走一般……”

    当时正是由于洛寒翎和薛承钧杀入华府，华囿正怕自己性命不保，才抽回别院的兵力。

    然而兵力一松，苏瑜便被劫走，难怪他会怀疑是洛寒翎。

    在忍冬开口时，洛寒翎便放慢了脚步，闻言没有说什么，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

    冬婆婆却忽地从房里奔出来，距洛寒翎十步远时，一改之前的警惕防备，低声下气地道：“你娘的事情华囿正瞒得极紧，若他知道还有我这个活口，必定会不计一切地绞杀。请侯爷收留！”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响。若能光明正大地跟在洛寒翎身边，不仅华囿正不敢动她；她还可以更具体地得知她的一切，然后汇报给自己的主子。

    一举多得的法子，何乐而不为呢。

    知道洛寒翎性情冷漠，她甚至打算如果被拒绝，就拿她的女儿身份要挟她。

    幸亏她不是一开始便提出这种打算，否则，她纵使有九条命，也必死无疑。

    被皇帝胁控的洛寒翎此刻最忌讳地便是再被人威胁了！

    已走出很远的洛寒翎回身看着忍冬，似乎是在揣摩她话中的真实度。半晌后，她吐出两个字：“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