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生或许就是如此,当你幸运加身之时,便要想着,厄运可能就要临头了。 云歌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吃了凤霞丹、偶遇仙尊者、得遇仙之子……然后,他便倒霉了。这令他很无奈,好在他总能积极的看待问题。 玄天城即将迎来一场族战,更确切的说,是一场灾难。 咒穹之下,族人的修为无法提升,据城以守,即便最终赢得一场胜利,想必也是惨胜。 但这与他似乎没什么关系。 他不能动,即便动了,也会成为累赘。 他所能做的,只在他的神魂所及的范围之内。比如幻界、比如瑶山、比如界之力能否释放到千丈开外。若是神识之力在八座城门的位置,也能引动界之力……当然,那算是奢望罢了。 他此生已度过十五年,从未如此纠结过。比如,他在顾虑,要储存多少魂力,才能以神识做些什么。甚至他想到,若是冥族攻入城中,他想从极远处以微弱的魂力将一个孩童救起、或者哪怕是一只鸡。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诸多想法,莫说自己能力有限,便是有那个能力也不是那个用法。 博先生曾言,力可撑天,不入仕途。此句出于人族的《论人圣》书卷。此经卷虽出于人族,自上古以来,却为百族强者所喜。想来,这百族之中,人族最弱。这也算是莫大的讽刺。 玄天族所藏之《论人圣》为妖族所送。在云歌看来,那只是一个说法。 据说,当初灰狗师父游历万兽王国之时,偶遇妖族大能云鹰前辈。其间发生过几场巅峰较量,细节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 他的认知中妖族都是有名有姓,云鹰前辈却无名无姓,这是很怪异的事。 无论他怎么奇怪,云鹰前辈自族地之中带了大量藏书送给玄天族,这是不争的事实。 《论人圣》经中,凤朝阳批注道:对人族而言,力可撑天易,不入仕途难。 在云歌看来,人族贤者的终极目标是入世。而仕途可令其才能发挥到极致。即便你是力可撑天的强者,于人族也无用武之地。因为人族不相信纯粹的武力,不然,便不会出现以谋略求存的人了。这种人,玄天城中就有一位,人族履莒。他私下里以神识观察了很久,除了意外的发现她是个女人,便一无所获。 云歌心中一动,神识向晚情阁蔓延而去。 晚情阁算是玄天三阁之中,最为奢华的一处楼阁。 实际上,晚情阁所在为一处庄园。在玄天城之中浪费人力物力修建一处方圆近千丈的庄园,这并非某个家族能够负担得起的。即便是玄天数座大殿,虽错落有致,但也很是紧凑的集中建在一处,占地也未到此庄园的一半大小。 晚情阁外,湖光山色。 湖,是梅湖。仿造丞天城外的梅湖所建; 山,是晚山。仿造蒲湾以北的晚山,算是一座假山。 晚情阁取“梅舟向晚”之意,能有这般多说法,想必除了灰狗师父,玄天族中便再找不出第二位了。 此时的履莒正于湖上的小舟之中独自饮茶。全然不知一缕神识已经锁定了她。 即便是独自在这晚情阁中,履莒也未曾忘记这身男子装束。 “请问先生,力可撑天,不入仕途。何解?”云歌的声音在履莒的识海之中响起。 履莒心道,神识传音!这位强者又是谁?听声音竟如此年轻?想到这里,定了定神,起身便要施礼。 云歌道:“免礼!” 履莒望向虚空,淡然道:“依在下看,力可撑天者,多半眼高于顶,受不得世俗之羁绊。不入仕途,乃是不愿。” “请先生谅解,云歌冒昧前来,只为求此一问,还望先生教我。” 履莒一怔,暗道,没听说玄天族有云姓强者啊。对方如此年轻,想必是后起之秀。 于是,又正色道:“云前辈,请恕履莒冒犯!此句出自《论人圣》,求其深意,自然需从其历史背景、著述者用意、及彼时之心境来看。《论人圣》出自上古圣人白怀才之手。当时世间动荡不休,正是圣人大展宏图的好机会。可是,令白圣人无奈的是,因为出身魔门,仕途之中竟无其立身之地。于是,悲愤之中,成就《论人圣》一卷,以抒发心中郁气。所以,对白圣人来说,力可撑天易,不入仕途却并非他的真实想法。” “好在,入了仕途,世间不过多了一位圣人;不入仕途才有《论人圣》传于世间。可怜这天下间,连圣人也堪不破这得失之道。” “前辈错了。”履莒坚决的否定道:“圣人立世间,便为天下所需。白圣人的时代,《论人圣》不过是一卷郁气之作,并不能引得关注。白圣人最终,也只不过落得个郁郁而终。此卷真正被世人所重视,已是白圣人故去的数千年之后。当时,人王戏言,圣人如狗。臣子举荐非人,落得个天下难安。在那种背景下,《论人圣》才得以现世。据说,呈上此卷之人为白圣人的后人,名为白守富。就在人王欲行重赏之时,白守富一家却被灭族。”
云歌笑道:“此传说可以总结出一个教训,名字不能乱起。” 履莒怔了一瞬,会意笑道:“前辈真是风趣,此故事于人族可谓家喻户晓,却无一人如前辈一般睿智,能见常人所未见,解圣人所未解。” 云歌心中一苦,这算夸赞我吗?其中深意他怎能不知,不过是当初在族学之中养成的劣习罢了。 云歌问:“此言,先生又有何解?” “履莒以为,既然力可撑天,又何必不入仕途!” “可是,若不入仕途,又何以立世间?” “仕途之于万道,不过微末之途。途穷之时,也不过是个失意的下场。力可撑天多为得意之时,得意之时当择得意事。我家老爷虽身在仕途,心意却在天下众生。真正的力可撑天,宁愿为仕,其志在天下,又为天下之仕。老爷曾言,真正的仕,并非一国之仕。” “那白圣人当时也是力可撑天,也算得上是得意之时——” “白圣人未择得意事。” “看来,乱世之时,圣人也是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可叹,那白圣人,真是白死了。” “非也,白圣人不死,旧朝不去,新朝不立。这便是《论人圣》中所言,圣人之威,乃撑天柱石。” “这么说,那圣人不是成了打瞌睡的老虎?” “圣人弟子遍布百族,便是圣人不履仕途,对百族约束,多少还是有的。白圣人一死,众弟子再无顾忌,百族纷争一起,最弱的人族便受了池鱼之灾。” “真是不破不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