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神树四周忽然狂风大作。 神树却丝毫未受影响,一阵碧色光华闪烁,在那光华之中跃出一具骷骨。那骷骨之灵活无异于玄天族人,所不同的只是那具莹如白玉般的枯骨之身较之骷髅怪更加炫目,如同人工雕琢的美玉般令人感慨。没有恐怖的威压,只有无尽的亲和。 那枯骨真起腰身向四下张望,长出一口气,叹道:“我回来了!我到家了!老头子没有骗我们,我们终有一日会回来!老伙计们,快出来看看,这里可是真正的玄天城!” “砰!砰!砰!”…… 枯骨猛然转身,看见神树之下那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人,愣了一下。而后恍然,他又向远方眺望,竟然未见到一人。狂风肆虐了整个玄天广场,枯骨举首望向虚空之中,那里是高高的瞭望台。枯骨双脚一用力,竟直直地跃到了台顶,沉重的身躯竟砸得瞭望台柱晃动不已。他沐浴着狂风,举目向外城望去,渐渐的,那碧色的眼瞳之中竟燃烧起碧色之火。 “爷爷!骷髅怪进城啦!” 一个孩子的声音吸引了那具愤怒的枯骨的注意,他转头望向身后不远的主殿,淡淡道:“孩子别怕,看爷爷怎么赶跑骷髅怪!” 水儿懵了,在她眼中这本就是骷髅怪,最多就是一只会说话的骷髅怪。她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骷髅怪爷爷?水儿往殿门里缩了缩,闪到了玄中兴的背后。 玄中兴尝试着向那枯骨拱手面现愧色道:“玄天族积弱已久,多谢上仙相助!玄天族长玄中兴,见过上仙!” 那枯骨转过身来,依样回了一礼。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看着玄中兴老迈的身子摇首道:“这一万年苦了你们了。你们在真实之中苦熬了万年,我们在梦境之中苦思了无数时光。可梦终究是梦,梦醒了痛苦依旧是痛苦。记着,玄天族人永远不死,生之境不能容我们,那我们便进入梦之境,遥望相守可慰心,彳亍人间道,唯有思之而后行,方能不畏前路!” 枯骨未待玄中兴回应,侧身向神树点指道:“看看吧,所有死去的族人们,他们都在听从族血的召唤从梦中醒来,这些就是不死的玄天族魂!人间万年,梦境千万载,我们忍受着孤寂、落寞、悲伤、无助……等待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天,我们不希望再有!可是,谁能左右?我们能左右的,只是一场战争的胜利,而玄天族真正的崛起却要靠你们!” 枯骨回身显得有些落寞道:“让所有族人都来看看,有了我们,你们在未来,便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玄中兴沉声应是,转身便安排了下去。 枯骨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伸手一招,那肆虐的狂风竟有一道来到他的身边,将他包裹其中。 广场四周的宅院之中相继有人走出来,不约而同的望向那瞭望高台,一时间惊悸、恐慌、欣慰、喜悦、希望,各种情绪包围了广场。 崇图完全进入了幻觉,他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撞着神树,但他毫无所觉。碧意莹莹之间,一个老者慈祥一笑,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抚摸,淡淡道:“孩子,你累了,睡吧睡吧。待你醒来,师父还你一座好好的城……”就在那一抚之间,崇图顿时觉得疲惫骤然袭来,头一偏,便靠着神树睡了过去。 那虚空之间轰隆声大作,不多时,一具比之前那具枯骨更为高大的枯骨自其中跃出,竟砸得青石地面尘石四溅。高台上的枯骨无奈的摇头道:“都轻点儿!这是族人之城,也是你们的!” 那先落地的高大枯骨忙将后面的年轻枯骨抱在怀中,并连忙沉声道:“都轻点儿,轻点儿!” “回家了,为啥要轻?”后面那具年轻枯骨不明所以。 高大的枯骨毫无耐心道:“谁知道,让你轻儿,你就轻点儿,哪儿那么多废话!” 后面更老的枯骨道:“这还用问,玄天城是晚上,你不轻点,便把人都吵醒了!” 年轻的枯骨恍然道:“老骨头就是老骨头,军师所言在理!呃——这不是白天吗?” 那老枯骨煞有介事的分析道:“是刚刚天亮,城中人还在熟睡。” 年轻枯骨走出狂风中心看着头顶明晃晃的高天,又道:“军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家都叫你狗头军师了。你看,这是正午!” 老枯骨气恼道:“我说,你小子骨痒了是吗?待回去我敲碎了你的骨,让你永远也长不大!” 年轻枯骨意外道:“不对呀,为什么等到回去?” “哼!不懂了吧,悲伤之境外你的骨头碎了,就是死了。回去是重生!” 年轻枯骨马上闪到大个子枯骨的身后,不再吭气。 “唰唰唰……”接下来出现那些枯骨显然很是小心,不多时便有近千具枯骨现身。神树轻摇,风中之语向四面飘去。 “……好了,该出来的总要出来……”绿光隐去,神树又道:“……悲伤让你们陷入梦境,而你们不会固步自封。玄天城的天没变,变的只是你们的心,别让恐惧吞噬你,你要学会吞噬恐惧……孩子们去吧,墨柳会为你们唱起赞歌、璎玑仙子也会再次为你们点亮灵魂,玄天族永远不会死,真正会死的只是你的信念……” 玄中兴倾听着那神秘的风中之语,眼睛观察着那些枯骨。他明白了,这些枯骨都是曾经被神树吞噬过的族人,他认不出其中任何一位,或许他们死的太过久远,但那莹润的枯骨之上隐现的赤金之息告诉他,他们就是真实的玄天族人。失了皮囊的玄天族人,在他眼中开始变得异常怪异,他不知这些人的灵魂还是不是原来那个真实的人。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玄中兴倒是有了一个好去处。 或许在某个月朗星稀的夜里,他悄悄地躺到神树之下,族人也少了无谓的悲伤,事实上他极是讨厌悲伤。或许,就因为如此,自己的很多孩子死了,自己都不想见他们最后一面。也许,悲伤本就存在的,只是他不想去面对。说起来,悲伤也是很奇妙的东西,有些强烈的感染力,也许自己躺在神树之下,被某个族人发现了,还会引起更大的悲伤,想着想着,他对悲伤产生了一丝恐惧。也许,是自己怕死? 神树枝条忽然飞扬起来,将所有其下的枯骨包裹起来。那瞭望高台之上的枯骨也纵身一跃,来到神树之下,一道光如一道碧霞,将所有枯骨拂过……
那广场之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待绿光散去,那些枯骨竟变成了绿色。明艳的绿色并未使得枯骨显得亲和,倒显得更加恐怖。一时间广场边有小孩的哭声,女人的惊呼,老人的劝慰…… 那神树的枝条最后将崇图的身体包裹,淡淡道:“……好了……人总是有梦的,你的梦不是在悲伤之地,而是无尽的真实……傻孩子,谁又能说得清这一切就是真的?去吧……”枝条伸展,崇图从其中掉了出来。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腕,发现完好无损,又恍然,他一抚额头,发现竟无一丝血迹。刚欲发怒,却见一只枯骨大手向自己伸来。 “你是——长路?”崇图惊愕道。 那枯骨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那年轻的枯骨跑过来道:“我是远方!” 被称为狗头军师的枯骨摇头道:“都是你起的破名字!” “你一定是无程!” 狗头军师和他来了个熊抱。 狗头军师在他背上拍了拍,而后将他推离道:“去见见野茫,他才是最想你的!” 最先出现的那个老枯骨站在那儿,一动未动,只是那么远远地望着崇图和他们的小伙伴儿亲热。那眼中的碧色涌动,却没有一滴泪水。在悲伤之地,泪水只为滋润无尽的大地,以使那梦境更加真实。选择悲伤的生,却仅为这一刻无悲的死。老枯骨终是忍不住向崇图张开双臂,崇图三两步冲到老枯骨的怀中,却放声痛哭道:“桑玛——” “傻孩子,我们知道你的事,你在人间的每个足迹,我们在悲伤之地都为你铭记。便是你的失败,我们都为你铭刻在一枚基石之上。那上面有你所有的错误,待有一天你敢于进入自己的梦境,那基石便会提醒你,未来,绝不能重蹈覆辙!呃——有件事要提醒你,远方那小子,在你的基石上做了手脚,希望你不要被吓到。” 神树轻摇,微风带来低语。 “……相聚总有时,族难还需解,去吧,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赶出去……我……烦了……” 崇图猛然转身道:“不!我要他们全部殒命于此!” “……孩子,放弃吧。执道当求执于正,而非执于偏……你该在梦中静一下了……” “好!”崇图后退一步,马上道:“我答应您,但您还是保佑他们跑得快些!”说完,回到树下,提起赤血长枪便要向南门而去。 “慢!”野茫喝道:“树老人让我盯着你,免得你再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