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悦婚（四）

    回到皇家卫戍部队，我把给莱达买的布料放在箱子里时，不小心看到娘给我做的嫁衣了。我轻轻抚摸着这套衣服，叹了口气，又把箱子盖关上。

    这次莱丹的悦婚不会像上次和莱鹏结婚一样在明泰殿广场上举行盛大的仪式。相反，这次婚礼更加像是一次皇家宴会。举行仪式的地点是冷松山南坡的冷溪，这里水流充沛却不湍急，很适合作为流觞曲水之用。参加宴会的大臣们不需要穿着朝服，可以穿自选的礼服。

    我平时都是穿军装的，只有两套礼服，都是当年莱尔倩大司礼送给我的。她生前是公认的整个皇都最美的人，漂亮衣服不计其数。她不舍得扔掉或者把衣服烧掉，便熨烫好了之后差人送给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后辈女子们。

    这两套衣服十分素淡，是莱尔倩大司礼一贯的风格。她经常选择素雅的颜色，通过巧妙的搭配和别出心裁的小装饰使衣服呈现出不一样的韵味，显得比那些雍容华贵、色彩斑斓的服饰更加引人注目。当年莱光青－萨提贡皇后一直嫉妒她，认为只要有大司礼在，自己这个皇后的风头便被抢了去。可是没办法，有的人创造美的能力天生就是比其他人强，别人嫉妒也没用。莱尔倩大司礼不仅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在朝廷中任劳任怨、办事得体，将人们所羡慕的优点全都占了。我曾经很好奇莱晟大王当年到底有没有对莱尔倩大司礼这样一个既美丽又干练的女子动过心，可是这样的问题再也无从考证了。

    我挑了一件淡粉色及地襦裙和银灰色的短开襟上衫，把这两件衣服搭在衣架上。莱尔倩大司礼真的很会挑布料，这两件衣服放置了六年都没有褪色，衣料也依旧平整光滑。

    莱胥要率领皇家卫戍部队保卫悦婚期间皇都的安全，没法参加仪式了。不过她并不感兴趣，她讨厌莱喀素弥的程度不亚于我。其实本来我也不想参加，但是我刚刚在朝会上告了莱喀素弥的状，不参加倒显得我理亏。

    悦婚这一日，冷松山下被士兵们重重戒备起来，没有莱丹女王亲手发的邀请函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阿萨的伤还没有痊愈，我只能骑着部队发给我的天马赴会。

    皇都里，合欢节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大街小巷都点起了明亮的火把。人们纷纷聚集到云康坊，四处寻觅着自己中意的对象。看中了便相约一起去看戏、饮酒，借此机会更加深入地了解彼此。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身着鲜艳衣服成双成对的男女，而我经过树林上空时也能听到里面不时传来的谈笑声和咿咿呀呀的“合欢之音”。

    城内如此，冷松山上更是热闹。皇都里所有官员都聚集到了山南坡冷溪畔。宴会还没开始，溪水里已经流动着精美的放着各式各样点心的小船。而在那被点点火把照亮的溪水上游大约两千尺的小圆坛就是这次悦婚的典礼现场。

    圆坛已经修建了六百多年，是平时皇室举行小型宴会的地点。此时，这古老的圆坛四周围绕着各种香草束，而外围则被炽烈的火把照得明亮。

    我从一条小船里随便挑了几块石莓子甜糕放在手里，边吃边沿着溪流往山上走。一路上，和各路官员对答应酬，聊了一大堆有的无的，无聊得很，干脆从宫女那里要来一盏小灯笼从溪流旁边人迹稀少的辅路向上走去。

    草丛里长着数量不多的露浮生草，在黑暗中会发出淡绿色的微光。这一丛丛细长的草点缀在普通的杂草中，不多也不少。多了则亮得聒噪，少了则冷清许多。草间的小虫自得其乐地在舒适的黑暗中鸣唱着，声音爽脆而悠闲。

    路边红香果子树的果子稀稀疏疏地坠落在路上，散发着红香果特有的清香，踩上去吱吱作响。这条路鲜有人迹，美味的红香果也没人摘采，自生自灭。

    渐渐远离喧闹的冷溪，这条辅路上只能听到我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山上远远地望下去，这古老的皇都在热闹的火把点缀下反而显得格外沉闷。漫无边际的黑暗高傲而冷峻地包围着我们这些有如蠕虫的人们，对我们的欢乐、痛苦、爱情、仇恨都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在这样无情的黑暗中，再热闹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