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祈福坛（四）

    我暗自好笑，莱粟几－马原氏的那些钱原本来的就不正，民间早就对他颇有非议了。这次正好枯叶替百姓出手，也可以煞煞贪婪的莱粟几的贪心。

    这么想多少对不起莱胥，毕竟守卫皇都治安也是她的职责之一。但我从第一次见到枯叶时就不把他当作一个盗贼看待，反而很佩服他的勇气。

    这时，跑来一个士官对我说他们刚才看到枯叶进入我家宅子中，请我帮忙打开门锁好让他们分队进去检查。

    我没有理由拒绝，拿出钥匙帮他们开门。边转动门锁边暗自好笑：凭枯叶的速度，就算真的躲在我家宅子里，恐怕也早就在我打开锁之前逃走了。怎么可能给对手留下抓捕自己的机会？

    院子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陌生人踏入的痕迹。我一歪头，示意士兵们进来，这个分队八个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

    我随着他们一起走进了院子，左右扫了几眼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当走到厨房的时候，忽然发现房门口有一滴血，颜色鲜红，显然是刚刚滴下的。我心里一惊，用鞋子赶了些土在上面又反复碾了几下，掩盖住这滴血。

    偌大的厨房空无一人，水缸、橱子里面都是空的。我提着灯笼仔细检查地面，发现有两个很浅的脚印，直指灶台的方向。

    我紧张地望了望外面，还好，他们都在其他房间检查。我轻轻敲了敲灶台上面的铁锅，不久铁锅下面也传来了轻敲声。

    这声音虽微弱，却足以让我身躯一震。下面果然有人。我慌乱地在地上踩来踩去，把他的脚印覆盖。等到士兵来到厨房时，我强装镇定地对他们说：“这里我检查过了，没什么异常。”

    这些士兵自然不敢顶撞长官。他们扫视了一下这里，的确没有看到其他人，便离开了我的宅子。

    “出来吧。”等院子里空无一人时，我对炉灶底下的人说道。

    枯叶爬了出来，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我看到他胳膊上有血迹。

    “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了，是不是？”我冷冷地问他。

    他捂着自己的胳膊，愣了一下，说：“此话怎讲？”

    “否则刚才你躲在下面怎么会知道敲锅的人是谁？你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经常不回家，所以才选择到我家来躲避追兵。是不是？”

    他摇头道：“刚才我是从灶台的缝隙里看到你的。没想到你居然是大司马。”

    一定是他听到了刚才士兵告别我时对我的称呼。

    我的气消了一些，指了指他胳膊上的伤，问他怎么回事。

    “刚才有个士兵射了一箭，把皮割破了；”他说，“你这里有药吗？”

    “跟我来吧。”

    我带着他来到我的房间，那里我存了一些药膏和干净的绷带。

    那箭把他伤得不轻，皮肤被整齐地划开一道拇指长的口子，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得用药酒先消毒。脱衣服。”我对他说。

    他听话地把衣服脱下来，露出肩膀和胳膊。看上去精瘦的这个人身上的肌rou紧实得很，和他瘦削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称。

    我用药酒替他把伤口彻底洗干净，又涂上药膏、包上了干净的长绷带。

    “这套衣服和裤子不要穿了，出去会被人发现。”我转身去衣柜里拿了莱巴上次回来时放在我这里的旧上衣和棉布裤子递给他，然后背过身去让他换上。

    “我们彼此之间所欠的人情早已还清，为何还这么帮我？”他换好衣服后问我。

    “你又不是坏人，为什么不能帮？”

    “你知不知道抓住我可以得到朝廷多少赏金？”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这个人，越是把脸蒙住，我越是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不缺这些钱。”

    “可是你的官途也会因为抓住‘枯叶’而变得更加顺畅。”

    “我不需要‘变得更加顺畅’，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我倔强地说。

    他摇摇头叹息道：“要是所有官员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我提着他脱下来的衣裤靠近灯笼里的火苗，瞬间便烧着了。我将着火的衣物扔在地上，望着熊熊火苗说：“永远都有廉洁的官员和贪污的官员。好与坏、善与恶就是要彼此共同存在世界才能保持平衡。看开点儿。”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许久，他才开口：“你这样，我都要爱上你了。”

    “别开玩笑了。”我看都没看他，只觉得这是个孩子说的痴话。

    “也对，你是大司马，而我不过是个贼..”他垂下了脑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第一次看他这么沮丧，“我只是..该忘的却忘不掉。”

    “算了，不说了，我懂。今日谢谢你，日后必将报答。”他站起来转身就走，而他的衣服还在一团火中慢慢地变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