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枯叶（一）

    莱巴终于从“树根部队”退伍了，带着他的行李回到了皇都的宅子中。他老早就写信告诉我他得到了树根长官的推荐，即将到皇家卫戍部队男兵营当步兵训练副教头。

    我提前帮弟弟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书柜上摆满书本，衣柜里也添置了六七件新衣服。自从莱达和莱奕夫一起去了泰昌道后，家中冷冷清清地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弟弟回来了，这里总算是个“家”了。

    我和弟弟一年没见，他的脸上更显成熟，已经俨然是个大男人了。见到我时，他从马上一跃而下，两眼湿润抱住我，颤抖地说：“姐，我回来陪你了。”

    我带着他去参观我现在工作的大司空府，也就是爹爹从前效力了一辈子的润园。这里的女子对我身边高大帅气的弟弟显得极其有兴趣，他一进入润园便被热情的女官员们前后围住，争着要给他带路。刚刚从与世隔绝的树根部队回来的莱巴面对这些打扮艳丽的皇都女子们有些不知所措，连笑容都不自然了，好笑得很。

    在蛇皮港长大的弟弟对这些脂粉气浓的女子没什么兴趣，也不知如何和长在红衫绿裙、宝石脂粉中的女子交流。他心里一直念着莱胥。这些日子莱胥在皇都外的郊野训练新兵，没时间回到皇家卫戍部队，他便也没机会见到她。

    自从他和莱胥彼此探明心意之后，两人时不时地给对方写信。树根部队直属于大王领导，纪律严明，所有士兵的信件必须经过长官检查才可收送。他跟莱胥之间的事情也自然被上司知道了。退役之后，弟弟才有机会告诉我，其实他跟莱胥的事情曾经差点给自己惹来麻烦。

    一年前，就是冉国客人刚结束访问离开之后，大王（其实很有可能是莱喀素弥）秘密命令树根部队去调查莱胥，希望能从她的日常生活中查出什么差错将她降至皇家卫戍部队的教头。弟弟的上司很器重他，希望他未来能够继续留在树根升任军官，就很委婉地让他尽量远离莱胥，说继续和莱胥相爱对他的前途没有好处。从大司空府离开后，我带着他去云康坊买新鞋子的路上，他才将这件事告诉我。

    莱巴是典型的宇文家的孩子，脾气像爹爹，执拗得很。长官越是这么对他说，他越是不想放弃。当时他横下心对上司说：“大不了我退役之后回蛇皮港打渔。离开莱胥这种事我做不到。”

    后来他的上司再也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而他也继续大胆地给莱胥写信，倾诉衷肠。而那之后，我和莱喀素弥的关系恶化，树根里最重要的任务便和弟弟再也没关系了。原本这次他退役之后，依照他的资历是可以得到树根部队的推荐，在地方道的守军里当教头的。可是他却提出要在皇家卫戍部队跟在莱胥手下干，不管长官怎么反对都没用。这样一来他和莱胥能有更多机会相处，二来他可以在莱达走后经常陪陪我。他的长官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写了推荐信。

    莱巴并不是不清楚现在的局势。他的jiejie和他爱的女子都已经不被女王所信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皇都就会有变，留下来对他而言是一个十分需要勇气的选择。

    退役之后，我终于有机会和他一起轻松地像一家人一样过日子，给他做饭、帮他缝补衣服、带他去好好参观皇都的风貌。从他退役到去皇家卫戍部队报到之间共有五日假期，我们姐弟两人这辈子所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五日多。此时我才知道莱巴过去那些年究竟在树根经历了怎样艰苦的生活。

    刚去树根的时候，莱巴就被带到了坦坦沙漠进行极其严苛的野外训练。在坦坦沙漠的前三日，所有十六个新兵一起集中学习沙漠生存技巧。第四日开始到第十三日，长官不再给这些孩子提供任何补给——全部的食物和水都要他们在沙漠中寻找。这些孩子为了生存什么都吃，沙鼠、各种说不上名字的小虫子、沙漠植物..还有一个孩子在吃虫子时，被虫子尾巴上的毒刺刺到上嘴唇，肿得连鼻孔都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