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剑崖谷（4）

    他在一边看看那些清点中的黄澄澄的金球，堆积如山，然后一直目送它们进入岩洞里去。谁都想看看这些宝贝疙瘩们最终去了哪里。其实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阻拦，谁都可以跟进去瞅瞅。关雎亲眼所见，里边是黑咕隆咚的大洞，比之在雨仙洞里见过的九泉坑有过之而无不及。更要命的是大洞里套着小洞，复杂得如蛛网一般。金子银子就像倾倒垃圾一样，直接丢进这些深不见底的坑洞里，里边只剩下遥远的回响，和咕哝咕哝的水声。这些金块之所以铸城球体，就是为了能滚动得更远一点。

    “这地方的金子，完全只入不出啊！”他不由得感慨一下。据说这地下的洞窟深不可测。不但被水淹没，而且水性再好的人进去了也必迷路而死。而唯一有办法能搞出这些黄金的，也就只有钱庄的前任老板秦钱和现任老板、他的徒弟古全了。其实他们能不能搞出这些金银来也是个很大的疑问。因为历史上，大秦古泉还没有动用过总号银库的金子。当这家银号的信誉坚如磐石，它印刷的银票也就等同于黄金了。而且还轻便、易于携带，纸张旧了甚至小有损毁还能去银号换新。谁还需要真的取出那些沉重不堪的金子来？

    金子啊金子。想来自己在密青山下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不过二三十两银子的收入。为了一伙强盗的“宝藏”，还被骗得差点连性命都丢了。想来到了这里才知道，金子都是成堆成堆地当做垃圾倒掉的啊。关雎连连摇头。现在一万两的银票就在自己兜里。要那么多银子没命享有什么用？最关键的就是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才是去复活李云柔。只要了断了这玄门江湖的恩怨，回到了原来的生活里……一万两银子，那就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了。

    保命，可不能回回都靠那个女人。

    他心血来潮，不知道怎么，腰上的饮血剑竟然抖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关雎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在血谷道时，盘根树丁坤给众弟子演示“血云剑法”的情景。不知道浑沌丹入体之后，他的脑子发生了什么变化。如今回想起几个月前的情景来，竟然宛在眼前。盘根树的一招一式，雪亮的长剑宛如漆黑天幕中的闪电。风声呼啸，扬起四周的尘土。剑风所过，愁云惨淡，闷雷低吼，真是看得人惊心动魄。

    血谷道人的五个亲传弟子中，萧谷人聪明绝顶，但天性浮躁。练功并不务于精熟，而是善于投机取巧。胡图名功力深厚，********长生，剑法刀法却不是他的兴趣。薛重和李云柔毕竟年轻。只有盘根树，每日早晚练刀练剑从不间断。坚持亲身给众弟子演示血云剑法刀法的第一代弟子，也就只有一人而已。

    关雎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把整套剑法一丝不差地回忆了起来。脑海中挥舞宝剑的那个英雄修士，已变成了他自己。这意识传到四肢的神经中，身体中涌过一阵如浪涌一般的兴奋。仿佛只要拔出剑来，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演出这整套剑法，丝毫不会逊于那些苦练了多年的极武宗修士。而这时饮血剑也抖动得更厉害了。他情不自禁地握剑在手，一招“血风满楼”起式出手。顿时浑身真气流转，顺着手三阳经脉，一路直冲指尖。

    正在这时，忽然忽地一声，一颗小石子从不知道哪里飞来，不偏不倚地击在他持刀的右手少海xue上。这少海xue上神经最为脆弱。一击即麻。关雎顿时半边胳膊都失去了直觉，饮血剑脱手飞出。气海中涌出的真气无路可循，便在上臂经脉中乱撞。一时之间一只胳膊都感觉要爆炸了。这时身后竟然传来一串喝彩声。

    关雎回头一看，是沿路走来的几个换班的黑衣伙计。为首的一个一张精瘦发光的黑脸，正张牙裂嘴地一笑，笑得眼角叠起了扇子骨一般的皱纹。他认识这人叫蔡武，正是总号的副镖头之一。

    在银号里，绿衣伙计是杂役，什么活都干。吃苦耐劳，从无多事。

    黑衣伙计是镖手，负责银库和平时走镖的安全。这些人可就不那么好惹了。

    大秦古泉的保镖分两种。一种是江湖上聘来的有名望的高手。各大分号都有，这种叫做“镖师”。总号一名镖师称为总镖师，年薪是让人咋舌的一万两。分号一名副镖师，年薪一千两。这些人不能离开银号，有江湖纠纷时得出手撑场子。但除此之外，他们可身着便服，每日悠闲自在。总副镖师凭的是江湖声望，相互并不隶属。他们手下也不管镖手。

    真正做事的保镖的是另一种，身着大秦古泉统一的黑短衣，被称为“镖手”。镖手的头儿叫镖头。总号银库镖手足有数百人，总镖头一人，副总镖头三人，镖头三十人。这个黑不溜秋的蔡武正是镖头之一。

    二十多年前，大秦银号刚开始蒸蒸日上的时候，秦钱就已经意识到外人不可靠。他特意找来一批有资质的少年，出重金请来高手对他们进行训练。这些人苦练二十余年，身手并不亚于一般的玄门弟子。他们和银号签有终身的契约，收入不过每年数十两。但只要银号还在，就可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虽然谈不上富贵，但也算是人人钦羡的铁饭碗。

    镖手们常年苦练，对别人手脚上的功夫，从一立一行，一举一动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个新来的总镖师说是血谷道掌门薛万钧的儿子，听起来名头吓死个人。但走起路来一点练家子的气势都没有。举手投足和凡夫俗子几无区别。倒是外气汹汹，有迫人之势。他身架子虽烂，体内却真气充沛得很。

    大多数玄门弟子的修行都得由外而内。先习武来强身健体，打通体内的经脉。然后才是吸取天地自然之气，炼就内丹。否则跟本无从修起。

    但玄门就有这么一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纨绔子弟。那些正名门大派的掌门“太子”，平时懒于修炼。但总有各种外丹、法宝的效力，使得自身的真气突飞猛进，远远超过一般玄门弟子的速度。这些人，当然是秦武这种自幼苦练的修士所最为鄙视的。自从他看到这个重金聘来的玄门纨绔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极为不屑。这次碰巧看到薛重孤身一人，出手练起剑法。威名赫赫的血谷道人薛万钧之子，饮血剑的主人，剑法竟然如此生疏，就像平生第一回舞剑一样！

    玄门高手动手，体内真气是实力的基础。但如果刀剑招数不精，那和别人动起手来那就像家财万贯却不知道怎么花，只能乱撒，毫无意义。教训教训这些纨绔子弟，是蔡武乐意做的事情。

    他飞起一脚。脚尖刚好带起地上的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碎石。这碎石立刻霍地一声飞起，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关雎右臂内侧的少海xue上。关雎手臂一麻，饮血剑立刻脱手。这剑在空中旋转，呼呼作响如风车一般飞出，钉在对面二十来步远的一棵老雪松上。

    那群黑衣伙计见自己的老大一击得手，立刻一阵喝彩。关雎当然没有心思和他们计较，赶紧上前去取饮血剑。只要拿回剑，他立刻拔腿走人。正要上前，他却看见那个黑皮精瘦的副镖头已经站在了树下，对他一拱手说：“在下姓蔡名武，听说薛公子功夫了不得，还请赏个面子玩玩，哈哈！”

    关雎一愣，正要想办法推脱，话还没出口，就听见霍霍风响。两个黑色的小玩意一先一后，一上一下，直冲自己的面门而来。这姓蔡的功夫出自极武宗乱刀派。乱刀派的功夫人称“刀乱无章，刀刀要命”。其实手中刀法一般，要命的是暗器飞刀。蔡武虽然看不起薛重的身手，下手却一点都不敢怠慢。击败血谷道的太子爷，这可是多么扬名立万的一件事，他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一出手就是两把飞刀。一般人要是避过或者是接住了第一把，心中一懈，第二把必中。

    眼看一把飞刀外面而来，薛重的身体被激发出了求生的本能。关雎不由自主将头往后一仰，那把飞刀立刻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蔡武心中更是得意，不出所料，第二把飞刀正直奔“薛重”的咽喉！

    江湖切磋，死伤本来就在所难免。他虽然杀了薛重，但光明正大，并不理亏。薛万钧固然会气得发疯。但他这辈子都已注定呆在大秦古泉总号银库，薛老爷子再强，也不可能杀进来取他的性命。而江湖上只会传扬他的威风。

    没想到那把黑色的飞刀明明飞到了“薛重”的脖子前，却没有直接刺入他的喉咙。而是像一只低飞的燕子一般，优雅地划出了一道向上的弧线，避过了薛重，头也不回地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