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丧
嘟—— 耳畔再次传来号角声时，唐正这才再次醒来。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周遭的伤员也已经少了许多。 “二少爷，你醒啦！”唐云惊喜的叫喊传来，唐正这才扭过头，果然见到他也虚弱的靠在旁边，也是伤痕累累。 留下来的，基本都是伤得动不了的，想来外面已经再次打起来了吧。 只听唐云低沉道：“二少爷，号角声又响了，只怕又是一场恶战。这些贼人可是凶狠，天亮之前还要攻一次。” 唐正叹道：“这个时候，看似人已经清醒，却刚刚经过最疲劳期，无法提起力道。” 黎明前的黑暗，人确实很容易疲软。但黑暗过后的时期，那才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对于武者来说，就是有力气使不出的阶段！ 能想到在这个时候攻城的，只怕对方的领队也是个将才。 “杀！”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唐正更是苦涩叹息。有心杀贼，无力起身。如今他伤得太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何况杀贼？ 但他并不觉得悲愤，这毕竟是战争的一部分，受伤！ 很快，远处又传来了号角声，让唐正颇为皱眉。 “呀，这么快就退兵了？”唐云吃惊的看着远方。 唐正没有回答，心中依旧疑惑。要知道，这个时候攻城，就算不能拿下，最少也能让五方城损失一大批精英。这才攻过来一会儿就撤退，绝非良策。 “二少爷，将军，是将军回来了！”唐云忽然惊喜的指着远处，黑暗中，城门外正好闪过一些亮光，正是战甲反光所致。 原来如此，援兵到来，对方不得不退！ 然而，这反而让唐正更加担忧。 杨守仁说过，他的目的是挑起战争。如果只是单纯的五方城之战，未免太儿戏了一些？ 一个人，潜伏十几年，到最后还以死明志，难道就为了让几百号人攻城，而且还不一定成功？ 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杨守仁既然选择这个时候死去，肯定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的信仰，究竟让他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待到天色大白，唐光等人也退了回来。浩浩汤汤，却充斥着无尽的哀伤。中间，几个人含着泪抬着架子，上方躺着一个人，正是杨守仁的石首。 咚！咚！咚！ 伴随着人群走来，太守府内的鼓声沉闷响起，冲击着心房，悲切之意更为浓烈。 “太……太守大人！” 远处跑出来的百姓忽而大哭起来，悲痛的跪在了地上哀嚎着。太守府内也涌动出来一群人，大多都是女眷，直接跪在了地上哭丧起来。 “明元八年，尊调令入五方，继任太守十五年。造城墙，建工事……” 走在前方的中年人大声宣读着杨守仁的生平，让众人的眼球更是发红，泪光闪烁。 唐正站在旁静静的看着，心头颇为苦涩。他们若是知道，这场战争其实是杨守仁一手策划，是否还会如此恭敬？ 也许，杨守仁死后，才是彰显他实力的时候…… 一步一步，队伍扛着尸体慢慢走进了太守府，唐光等人则留在了外面看着。四周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多都是跪在地上哀嚎着。 太守薨，城池危。如今的五方城，确实应该大哭一场…… 等到太守府中又传来三声鼓声，唐光等人这才散开。这只不过是搬回太守府，吊丧还得后续再安排。 “三弟，没事了吧？”唐光眼睛发红的走上前来，无奈的叹息起来，“想不到，昨夜一战，太守大人竟然……好在现在守兵已经过来，想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 抬头看了他一眼，唐正蠕动嘴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有些事，现在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而且，危难并没有解除，五方城还需要团结一致，切不可动摇军心…… 城外虽然已经有守兵安营，城内却依旧免不了惊慌。太守的死，对于一个城池来说影响极为巨大，毕竟城池守卫一直都是由太守负责。 五方城内乱成一锅粥，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昨夜一战，五方城损兵折将，仅仅是唐家便死了十个人，伤了二十多个。当然，最惨重的还是太守府，死伤人数最多。 一晚上下来，整个五方城死去的人至少有六十个，这对于一个小城池来说已经不少了，尤其还都是武者。 咚，咚，咚！ 丧钟的声音穿透整个五方城，悲痛蔓延，不安也在蔓延。每一个时辰，丧钟都会敲响一次，提醒着所有人，五方城的危难始终没有消散…… 唐家后院中。 唐正没有回去疗伤，只是换了一件衣服，身上依旧伤痕累累。 安安静静的坐在三叔的床前，凝望着一动不动的三叔，身子一动不动。 这让身后的唐夫人以及慕容雨燕等人颇为焦急，从早上回来，他便静坐在这，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 唐正只是在想杨守仁的问题，十年前下毒害了三叔，真的是他的错吗？ 杨守仁说，三叔被毒，并非他所为，而是“他们”。这个“他们”，究竟指的是谁？ 身为晚辈，唐正没能完全解开谜团，心生愧疚。而且，他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要去查这件事，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揪心。 那神秘女子说的没错，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反倒徒增烦恼。 早知道，就应该安安心心等自己实力上去，然后直接解开三叔的毒，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正儿，这到底怎么了？”唐夫人忍不住走上前，颇为苦恼的问道。 唐正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凝望着三叔，应道：“大娘，三叔的毒，已经有办法可以解了。只是真相……现在我暂时还不能说。” 唐夫人一怔，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道：“你是说，跟杨家……” 唐正摇头打断她的话：“他日，等我查明，自当会给三叔谢罪。大娘，此时暂且就这样吧。” 听得这话，唐夫人更是肯定，事情绝对跟杨守仁有关。只是，杨守仁如今已经死了，追究又有何用？ 站了起来，唐正朝着三叔深深拱手鞠躬，郑重其事道：“三叔，他日，正儿定会帮你查明真相。” 是承诺，也是义务。不仅是为了三叔，还是为了杨守仁！ 他们，不管是谁，都要挖出来！ 转过身，抬头看着外边，唐正又叹道：“该出去了！” 唐夫人张开嘴，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正儿与常人不同，必须习惯他现在的沉稳…… 没多久，唐正跟着唐光等人一起出门前去太守府吊丧，同行的还有慕容家的一群人。 一行人显得有些沉闷，尤其穿过街道的时候还看到许多百姓悲声痛哭，城内的气氛尤为悲伤而又凝重。 “三弟，只怕今年没法安心过年了。”唐光忽然叹道，“那些贼人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山贼，更像是军队。很可能，他们是通过幕天森林而来。” 唐正没有回答，因为这些都是事实，没什么好争辩。 只听唐光凝重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南境会不会也很快会打仗？” 唐正依然没有回应，只是骑着马儿继续往前走着。既然能提前派兵进来，而且是潜伏十年之久，自然也就能发动战争！ 这个王国，已经濒临崩溃，发生任何战事都不奇怪…… 见唐正始终没有说话，青儿忍不住凑到慕容雨燕身旁，低声道：“小姐，他好严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出大事了。”敏锐的慕容雨燕怎么会不明白，唐正什么也没说，就已经是说明了一切。 没多久，队伍到了太守府门前。门口围堵了许多百姓，穿着白衣在外边痛哭，整个太守府都挂上了白布。 唐正暗叹，杨守仁倒是挺受人拥戴，这辈子也知足了。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还得到了民众的爱戴，还要苛求什么？ 远远地便下了马，一群人慢慢走了过去。门口的侍卫大声报了名号，众人这才进去。 大院里人很多，基本上城内所有名号等人都来了，除了唐承平这个镇守城外的将军。 人群让出了一条道，唐正跟唐光走在前面。按照辈分，他应该要在唐光身后，但按照关系，他又得在前面，毕竟唐家与杨家有婚约，所以干脆平齐往前。 走到灵堂前，看了一眼那渗白的花圈，以及火红的棺材，唐正两兄弟深吸了口气，同时跪在了地上。 两兄弟整齐的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来，旁边有人送上来香烛，让他们去上香。 唐正没有急着上去，而是让唐光先去。唐光也没多想，上前上了香，拜了拜便后退开。 深吸了口气，唐正这才走上去，却是先拿着香郑重鞠躬，凝重的大声道：“杨伯父你放心，交代我的事，我唐正此生定会竭尽全力完成！”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霎时愣住了。难道，杨守仁死前，曾跟他交代什么？ 后方的李楠眼前猛地闪过一道寒光，冷声大喝：“唐正，你当时明明可以救走太守大人，为何还出现这样的事？” 众人又是一惊，当时混战一片，再加上黑暗，根本没人注意到唐正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有李楠清楚！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李楠咬着牙冷笑：“当时太守受了伤，唐正骑马带着大人逃走，把我一人扔下。后来发生了什么，谁知道……” 言外之意很明显，是说唐正害了杨守仁！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唐正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然而，唐正充耳不闻，依旧郑重的给杨守仁上香。于他而言，杨守仁也算是有恩，尤其是上次遭受袭击的时候及时相助。 何况，他与杨若云的婚约，终究还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