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十字路口
法厄同号忽然左转，向西开去。 这时候，紧紧追在其后这三条荷兰柯尔维特的三个舰长，遇到了选择困难。 其中一艘选择了坚持原来的航向，继续开往丹戎巴达。 另一艘选择了落帆减速，耐心等待后面的大部队跟进上来。 仅有一艘跟着法厄同号转舵向左，不离不弃地执着尾随而去。 爪哇海天然拥有水深的优势，很多海域的水深超过50米甚至达到80米。这个特点令得巴达维亚海军在绝大多数海域不担心触礁和搁浅的问题，同时，也就带来了一个在大多数海域无法顺利抛锚的麻烦问题。 在没办法抛锚的情况下，落帆减速，以随波逐流的形式等待后续部队的过程中，该舰只不得不调整船头的角度，以船头的正面迎着风浪。这样才不至于被吹得跟个圆规似的。 夜间的风向是从北吹向南，巴达维亚海军舰只事实上用侧舷迎风，在半逆风状况下依靠组合风帆的倾角来获得前进的动力。 一旦落帆之后，这样的动力便不复存在，结果就导致巨大的船体在侧风情况下，不可避免地发生倾斜和转动。只有用船头或者船尾迎风，才可以将这种不受控制的负面影响缩减到最小。 黑夜中，七月爪哇海的能见度既不高，也不算很低。夜间的视距当然是极其有限的，不过，旱季的天空非常晴朗，繁星漫天，提供了还算可以的夜视条件。基本上七月是一年中夜视范围最大的季节。 在11月到来年4月的雨季期间，基本上是没有人敢于在深海夜航的，雨季期间沉重厚实的雨云必然遮掩星空，会令航海家完全变成瞎子。也就只有旱季当中最晴朗的那些日子里，可以尝试着脱离海岸线的参考，偶尔深海夜航。 柯尔维特落帆二十分钟以后，德鲁伊维克森将军亲率的战列舰主力队伍才赶了上来。 这时候，继续开往东北方向的前锋舰已经从视界当中完全消失。转身往西的法厄同号，以及追踪而去的另一条荷兰柯尔维特，帆影也已经消失在沉沉夜色的深处，早已看不见了。 德鲁伊维克森的旗舰其实是被前锋舰长留下的那条通信小艇给耽搁下来的。 前锋舰发现法厄同号的高大船影之后，第一时间放下小艇，用人rou的方式向旗舰做出汇报。旗舰不得不减速接收来自于通信艇上的军官登舰做出敌情汇报。 虽然来得晚了一点，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舰队司令官阁下现在已经知道：法厄同号被追上了！其余四条快速海盗船的去向暂时不明！那四条船毫无疑问比战列舰跑得更快，他们当然会跑在法厄同号的前面。前锋没有发现那四条船其实也很正常。 德鲁伊维克森将军现在也同样面临选择上的困难…… 法厄同号的意外现身，其实已经有力证明了德鲁伊维克森之前做出的预判出了错。海盗们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加速逃向东方。海盗们竟然傲慢无礼地选择了迎风的航向，从容不迫地开往丹戎巴达方向？ 这个新发现让雅加达的舰队司令官感到有些恼火。 海盗们还真有点嚣张啊！ 说实在话司令官阁下这时候是很想调集包括两艘战列舰在内的五到六条军舰组成一个分遣队，死死咬住法厄同号，给那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 然而，丹戎巴达不是一个小岛，而是一系列珊瑚礁形成的一片复杂海域。在那里设伏的人手是越多越好。参战的军舰越多，越有把握成功猎杀赛文海盗团的旗舰。只有干掉了海盗首领才能拿到悬赏奖金！ 所以德鲁伊维克森将军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尽可能把最优势的兵力部署到丹戎巴达方向上。这一次暂且放过法厄同号！ 有个两条三条最多四条柯尔维特，不远不近地跟在法厄同号身后，也就够了！ 假定其余的四条海盗船，都是往东或者往东北逃窜的话，法厄同号此刻向西转身，其实是件好事儿。敌方最强的一条战舰脱离舰队，这会大大降低对于海盗旗舰的围歼难度。 现在的问题就是：赛文海盗团的旗舰真的是开往丹戎巴达方向吗？ 有没有可能海盗的旗舰一直就在法厄同号前面领航呢？当法厄同号向西转弯的时候，价值20万英镑的海盗首领会不会也向西面转弯了呢？ 德鲁伊维克森这一次没有召集参谋会议，他自己一个人略作思忖直接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邦达半岛、丹戎巴达岛礁群、巽他海峡和雅加达，以及东爪哇的巴厘岛，倘若把这个四个地标看着一个正方形海域的话，那么，从傍晚直到凌晨，整个雅加达舰队的主力是追在法厄同号的背后，从西南向东北，在正方形的对角线上开出了150多公里。大家全都身处于对角线中段的位置上。 在这个位置上西转，势必会开到苏门达腊和邦达半岛之间的夹角海域，也就是这个正方形的左上方死角位置。对海盗而言，那里是有去无回的死地。那里是整个印尼爪哇马来世界唯一暗礁最多的海域，去那里无异于自杀。而且，往西无路可走，往北无路可走，对于重视机动性随时做好逃逸打算的海盗来讲，那个死角实在太危险了。 丹戎巴达则是海盗作案最理想的十字路口。从丹戎巴达往南可以袭击爪哇岛，往东可以劫掠马来西亚的加里曼丹岛。往北，则能够进入林加群岛的海盗王国，那里因为水浅和珊瑚礁密布，历来是列强海军不愿意进入的地盘，于是成为了海盗天堂。 海盗们绝不会放弃丹戎这边左右逢源的重要十字路口不走，却一头撞到邦达半岛的死胡同里面去！ 于是这位雅加达舰队司令官断然否决了海盗首领跟法厄同号一起西转的可能性。 巴达维亚海军坚持主力舰队的航向维持不变，继续赶往丹戎岛附近的巴达礁群。 这个礁群在英国人的海图上其实还有一个命名法，叫做巴达士群岛。荷兰人认为英国人对太平洋诸岛的了解不够深入，不愿意采纳巴达士群岛这样一个不严谨的名称。荷兰人的海图上按丹戎地区最主要的丹戎岛来标注这个海域。因为珊瑚礁这种东西，经常是在涨潮时沉没在水下，在退潮时才会浮出水面来。这东西不能算是真的“岛”，所以丹戎巴达的意思其实是，以丹戎岛为中心的巴达珊瑚礁群。 意外西转的法厄同号，已经有一条柯尔维特相当自觉地追了过去。现在只需要再给那位追踪者加派两三个帮手就行。 德鲁伊维克森将军派出了速度最快的通信舰，通知另外两艘柯尔维特的舰长，跟这艘通信舰一起西转，负责盯紧了参与过亚洲海盗行为的那条英国战列舰。 其余的大小舰只，继续开往东北方向。 他没有派出一支分遣舰队右转开往正东方向。将军认为向东索敌毫无意义。 无论敌舰是昨晚就掉头向东，还是在二十分钟前刚刚掉头向东，只要海盗们向东逃窜，那就肯定追不上了。没必要往这个方向上浪费兵力。 倘若海盗们正在开向丹戎巴达的十字路口，雅加达舰队的前锋将在黎明来到之前追上他们。追上之后一旦发生纠缠战斗，后方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也就能分期分批地陆续加入战团。 倘若在这个方向上没有追上任何目标，那么，就继续维持原方案不变，在巴达岛礁地带妥善布设一个庞大的口袋阵。 这个年月的海战很少有军舰会被击沉，但是尾舵很容易受损，是经常需要修理替换的耗件。所以德鲁伊维克森将军可以大胆地把罗网撒得很开。敢于把轻量级的柯尔维特快速武装帆船，两个一组两个一组地放飞到距离旗舰十公里甚至三十公里之外。这样展开的包围圈是非常广阔的，足可以封锁那个最重要的海上十字路口。 拆分出去的两条柯尔维特当然不是四条海盗船的对手，不过，缠住对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荷兰马车夫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在火炮装甲和斗志上全面输给了英国佬，但是在机动灵活和速度方面，光荣的马车夫不会输给任何人。 包围圈撒开之后，唯一需要注重的问题就是各舰之间的通讯联络问题。 所以这一次出击，司令官把几乎所有的通信舰都带了出来。将军仅仅留给雅加达最后一只通信舰，那只小东西早已被沈七给揍沉了，以致于通信舰没能把港口遇袭的消息送出去，直到此刻司令官也不晓得雅加达被人烧了。 整个舰队一直全力以赴以最大航速奔往预先想好的埋伏阵地，除了轻巧灵活的通信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船追得上将军率领的舰队主力，所以这位老将军完全没办法了解雅加达正在发生的事情。 黎明到来之前，停留在丹戎岛西港码头的另一条通信舰开了出来，向将军大人报告说此地风平浪静，没有发现敌踪。于是，整个舰队绕过了丹戎岛，继续开往丹戎岛背后的巴达礁群。 雅加达的通信舰一直没有送来任何消息，这表示雅加达一切安好。 派去追踪法厄同号的四条船，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也是很正常的，将军只给那个方向上派了一条通信舰，那个分遣队只有一次向司令官报告的机会。只要没有获得重大战果，只要没有遭遇重大损失，通信舰确实也是没必要跑来跑去乱递消息。 三条柯尔维特遇到一条战列舰嘛！德鲁伊维克森当然不指望小小的五级舰能够在三级舰面前取得什么战果。不过，笨重的三级舰也逮不住轻盈灵活的柯尔维特啊！所以不会有战果，也不会有损失！所以通信舰没有回来做报告，这是完全应该的。德鲁伊维克森一点也不愿意收到通信舰传来任何消息，因为他们不可能报喜，那么，只要出现，必定就是报丧。与其报丧，还不如不报。 老将军没有料到，派去追踪法厄同号的三艘柯尔维特，在天亮之前已经全数战败投降。 唯一的那条通讯舰没能赶回来向将军大人报丧，是因为此舰已经被拉马克先生属下战无不胜的英国水兵们，断然击沉，全员落水。再也不可能追上司令官的旗舰赶来报丧。 荷兰老将军没有认真调查拉马克上校的资历和性格能力。 这位年轻的上校32岁就能指挥一条战列舰，脱离了皇家海军的战列舰编队，单独赶赴数万里之外的遥远太平洋，独立执行政治敏感度极高的国家海盗私掠任务，这其实意味着年轻的上校先生拥有过人之能，绝非寻常的战列舰舰长又或者寻常的荷兰海军上校所能比拟的。 拉马克是个非常腹黑而且手段狠辣的家伙。 沈七在樱岛曾经对初雪女王分析说过：在某个地方肯定埋伏着拉马克先生预先准备的秘密棋子，很可能是一条甚至两条小型战舰，护甲特别精良的那种，专门用来掩护战列舰的屁股不会被人爆掉。 七爷是一直猜不到拉马克的秘密底牌究竟藏在哪里。 也猜不到负责掩护拉马克的一条或者两条僚舰究竟要用怎样的通讯手段跟法厄同号之间建立联系。 反正七爷就是直觉拉马克上校藏有秘密武器。 他的猜测大致是没错的。 拉马克上校跟马来海盗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他的两条僚舰就在马六甲海峡、林加群岛，和加里曼丹岛之间，打着林加海盗王国的旗帜随时巡弋。 马六甲曾经是马来海盗盘踞的要地，当英国皇家海军驱逐马来海盗的时候，参与其事的拉马克站在海盗庇护者的立场上，从英国皇家舰队的炮口下，营救了不少濒死挣扎的绝望小海盗。这些小海盗将信仰基督的英国上校先生视为救命恩人。为拉马克旗下的两条僚舰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德鲁伊维克森派去追踪法厄同号的军舰，就是落入了这两条僚舰以及那一伙海盗朋友们的陷阱，遭遇意外的围攻，在夜幕掩护下的海盗跳帮战斗之中，死伤惨重，不得不屈膝投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