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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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8 花了两天时间,乔微最后把公寓租在了音大附近。 学区房,空间不算大,但胜在环境清幽,离学校近,而且还附带了间隔音极好的琴房。 把东西从酒店搬进公寓这天,季圆特地带着她的龟儿子来庆祝,还到超市买了许多菜,打算和乔微在厨房开火。 只可惜两人平日都不大捣鼓这些,乔微还算好,季圆切菜时候差点把手指都给割破了,一下午也没能做出几道像样的菜来,最后只能将就着下肚,吃了一点。 席间,乔微的肚子又开始翻涌,季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她已经捂着腹部,疾步跑进了洗手间。 “微微……”季圆放下碗筷,真的担心起来。 “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我怎么看你总不舒服? 不然咱们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 乔微的手扶在马桶上,一直按着冲水键,才将自己干呕的声音完全掩盖。 好不容易等到胸前平复,她终于站起来,从水龙头接了一把冰水泼在脸上,整理好自己才假装若无其事回道,“检查过了,真有事,我会好好看病的。” 她转身打开洗手间,坐回餐桌旁,冲季圆笑了一下,轻声安抚,“你就别担心了。” 她的眼睛闪动,两颊微红,牙齿雪白,像是朵清新的山茶。 季圆嘟嘴推她一下,才笑起来,“从席家搬出来就真的那么开心吗?” “开心。” 乔微的唇角一直翘。 席家再大再好,过的也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这些年她拼命克制收敛,不想给人添麻烦,不愿让旁人觉得自己多事,再不开心也作听话乖巧状。 有时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性子该是什么样。 “就是可惜了席越,”季圆哀叹,“这么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你居然都舍得不要!” “别胡说了。” 乔微摇头,重新端起碗筷。 “本来就不是我的。” “微微,说真的,我真觉得席越喜欢你诶。” 季圆不服气,扳着手数给她听,“你看,他毕业这几年都没交过女朋友,平时在家也每次都帮你说话,而且明知道你妈撮合你俩,他也不避嫌,还这么关心你——” “我们没有可能的。” 乔微直接了当地打断她。 抬头瞧见季圆委屈的神情,又才放缓声音,“快吃饭吧,吃完我洗碗。” 季圆半晌才闷闷不乐地低头,扒了一口饭,“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太孤独了……” “不是有你吗?” “那不一样!” 季圆驳完,却又说不出这究竟哪里不一样。 “别关心我了,你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就行,”乔微转开话题,把菜都推到她跟前,“怎么又跟凌霖吵架?”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季圆又委屈起来,“你不知道他多过分!人家说七年之痒,他这四年都还没到呢,就老和我回嘴,你说他是不是看我不耐烦了!” “那要是他唯唯诺诺什么都听你的,你还会喜欢他吗?” 乔微叹气。 “他还教社团里的学妹敲架子鼓!” “你这几天不是也在和学弟练合奏?” “他,他把我生理期都忘了,这两天都没来找我!” 季圆越说越气,抬手去推了两下那装乌龟的水缸。 乔微连忙又把水缸从她手下抢回来,“大家不是都在紧张期末考吗? 你去找他不就行了?” …… 一顿饭吃完,季圆的气总算顺下来些,给男友发了条消息。 她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的也快,乔微洗完碗再从厨房出来时候,季圆已经趴在沙发上晃着脚,和凌霖重新聊得火热了。 乔微给乌龟喂了些切碎的瘦rou。 洗手时,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她直等擦干净手才拿出电话。 是席越打来的。 关掉振动,乔微没有接,等到屏幕完全暗下去,才重新把手机按亮,删掉未接来电。 再返回桌面,短信箱还有两条霍崤之发过来的信息,大约是刚才忙着做饭,她没瞧见。 *** 自短信发出去之后,城市另一端的霍崤之,已经拿起手机查看了无数遍。 “阿崤,你干嘛呢,从坐下来到现在都在不停动?” 宋老给电视换了个台,“这个频道不好看吗?” “还行。” 霍崤之盯着手机没动,心不在焉回一句。 孙儿难得陪她看次电视,坐了大半个晚上也不容易。 她叹口气,体谅道,“阿崤啊,你有事就去忙吧,坐这儿多浪费时间。” 霍崤之目光落到外头,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他同奶奶告了别,才再回到车上,又打开手机看。 距离他给乔微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这个女人居然到现在还没回复他! 多少人想跟他的乐队同台都没机会!能邀请她来难道不是天大的荣幸吗? 难道是他说话的语气太没诚意,所以她不耐烦回? “——元旦那天晚上跨年演出缺个提琴手,来吗?” 霍崤之逐字逐句指着自己发的信息念了两遍,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想了想,他又在对话框打—— “来不来,给句话。” 可乔微好像吃软不吃硬的……他打完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打。 “重编了适合你的新谱子,要不要看……” 不不不,太羞耻了,这次还没打完霍崤之便自己删了个干净。 跟腆着脸贴上去有什么区别? 他思虑半天,最后中规中矩地打上“收到望回电。” 这五个字。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遣词琢句,就为了发条信息。 消息发出去后便火烧火燎地等起了电话。 难道是对方不习惯看短信箱? 也对,他自己信箱里也常有一堆垃圾短信,懒得翻,干脆不看。 霍崤之想到这儿,干脆又把她的电话号码复制到社交平台的添加搜索栏,紧张盯着屏幕。 好不容易等那小菊花一样的进度条转完几圈后,系统却提示此账号不存在。 他挫败地把手机往副驾驶一扔,颓了半天,才启动从车位上倒出来。 她肯定看见了,就是不想回他! 那天的配合默契都是假的吗? 女人都是这样拎起琴盒不认人的家伙? 霍崤之猛地踩下油门,气哼哼准备回家,副驾驶上的手机就在这时终于响起来。 闻声,他忙又一脚踩下刹车,脑袋差点没撞上挡风玻璃。 摘了档,来不及开灯,他俯身便够去副驾驶去摸手机。 地库里黑漆漆的,稍一乱,手机便被碰掉到座位底下。 直到铃声停了,他才后悔起刚才干嘛要把手机扔这么远。 好在手机很快又响了第二次,这一次,霍崤之早已经把手机握在掌心,慢悠悠地接起来,“喂——” 谁料,那边传来的却是个男中音:“霍少。” 卧槽! 霍崤之差点没把手机重新扔出去,拿远听筒,才发觉这个号码和乔微的号码最后差了两位数。 “干嘛?” “上头果然来人重新在上林路那边测量了,估计设计院修改图纸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在他的预料之内。 霍崤之抬手关了车灯,瞧了前方半晌,才敲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开口。 “继续盯着吧。” 那对母子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还得做点什么垂死挣扎一下。 挂掉电话不到两秒钟,那边立刻又打过来。 霍崤之等电话都快被烦死了,怒道:“还有什么事?” 乔微皱眉,怀疑自己打错了,放下手机,看了眼通话界面,沉声问他:“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这么大火气?” 卧槽卧槽卧槽! 霍崤之差点没从驾驶座上跳起来。 “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 “刚才在做饭。” 原来她还会做饭…… “你不是要跟我说跨年演出的事?” “哦。” 霍崤之清了清嗓子,“你明天有空吗? 有空就——” “没空。” 接下来的话直接被她更在喉咙里,霍崤之眨巴了两下眼睛,半晌才重新开口:“明天是周末,又不上课,你要去医院吗——” “去看个人。” “看谁?” 霍崤之心中警铃大作,“马上就是元旦了,再不排来不及演出的,白天没时间……晚上来也行。” 大不了晚上不营业了。 他做出让步。 乔微瞧着时间,沉吟半晌,终于点头答应,“行。” “那我明天顺带过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过去。” “你自己过来找得到路吗?” 霍崤之义正言辞地拒绝。 “我已经不住席家了,不顺路。” 乔微从席家搬出来了…… 她真的打算瞒着所有人,一个人独自治疗? 他来不及反应,那边的耐性似是已经到了尽头,说了声谢谢便要挂断电话。 “你真的就一点也不怕吗?” 霍崤之急了。 他没问怕什么,但乔微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只沉默了两秒,她重新开口,“但凡人生死有命,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一声再见后,乔微终于将电话挂断。 直到通话界面暗下来,霍崤之将电话捧在手里许久,才自言自语回了她一声再见。 其实,他有时甚至会怀疑是自己那天看错了检查报告单。 设身处地,倘若是他是乔微,知道了自己患病,绝对无法像她今天一样泰然自若。 她虽然说自己不怕,可她真的不怕吗? 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凉。 就像那天乔微睡梦中呜咽的眼泪,落在了手背上。 他梦游一般将车开回自己的宅子,等待车库门升起来时,才偏头看了一眼隔壁席家的宅子。 那边灯火通明,大抵今晚请了客人,隔着车窗,远远便听有言笑传来。 白墙上娇艳的蔷薇开了大半个冬天,终于枯了,萎靡的花瓣落了一地。 *** 乔微起了一大早到预约的律师事务所。 搬出席家那天之后,不出意料的,乔微平日常用的卡都被乔母冻结了。 所幸她平日没有乱花钱的习惯,省下来的零用还有压岁钱,都存在了另一张存折里。 手上还有一张卡,是父亲离开时候,塞在乔微枕头下边的。 里面也许是父亲大半生的积蓄,当时的乔微偷偷查了金额,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给自己留这么多钱,却又不带走自己。 许多年没碰,乔微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把它拿出来了。 自她知道自己患病的这些天来,便摸索着将自己的财产清算了一遍,又花时间将父亲的手稿全部整理出来,打算委托律师经公证处立个遗嘱。 她未婚,没有子女,倘若她死了,便捐出全部遗产。 小提琴捐给母校,父亲的手稿留给博物馆,剩下的资产都捐给慈善基金会。 帮她复印资料的律师助理还挺年轻,和乔微差不多大,也许是大学毕业在实习。 站在复印机边上,老拿余光偷偷看她。 直到律师出了门,才没忍住同她交谈:“乔小姐,你大概是我们律所最年轻立遗嘱的客户了。” “是吗?” 乔微微微笑了笑,又继续低头签字。 她身量清瘦,五官清丽,有种纤弱到极致,如同瓷器般的美感。 《红楼梦》要是再选角,那这客户的外形条件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仔细想想,她又摇了摇头。 气质不太像。 乔微身上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股子气质,笑起来总有种与常人不一样的味道。 像是攀着墙面拼命向上生长的植物,美丽又倔强。 她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回神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拿复印机吐出来的文件。 *** 乔微再从律所出来,特地绕路到一间老旧的烘焙坊,买了两盒新出炉的酥脆饼干。 外公的牙不好,他喜欢吃这个。 公交车又乘了一两个小时,才摇摇晃晃到挨着城市边缘的上林路。 这些年,g市的变化翻天覆地,钢筋水泥建成高楼林立的国际化大都市,发展迅猛。 只有上林路,如同被时光遗忘一般,依旧拥有着老旧、却又令人难以忘怀的街道。 乔微外公的老洋房,只是这一代百来栋洋房中的一座。 红砖白墙,院墙外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枝丫光秃秃朝天空生长着,墙内不声不响地钻出几枝玉兰的新芽来。 扣了两下锁,很快便有人来将门打开。 那佣人瞧见乔微便笑起来,“这么冷的天,小姐一个人过来?” 乔微小时候拉够了琴,常过来找外公玩,外公就带她逗逗檐下的鸟儿,喂喂池塘里的锦鲤,得空时,还教她作几幅画。 再后来,乔微上高中以后,便不大有时间过来了。 便是来了,许多时候,外公也不记得她。 老人这会儿正坐在屋檐下,裹了大衣,咿咿呀呀听着广播里的粤剧。 乔微把饼干递给女人,脱了手套,在楼梯前定住脚,看着不远处的老人,轻声询道,“外公这段时间身体好吗?” “挺好的,胃口也不错。” 女人说着,笑容里又带了一丝忧色,欲言又止。 “怎么?” 乔微偏头看她。 “这段时间市里老有规划委的人过来,街坊都说这边要动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乔微扶着楼梯,眼瞧着女人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还在乔微在出生前,外婆便去世了。 这么多年,外公都是眼前的女人在照顾。 倘若房子被拆了,最大的可能,外公会被乔母送到疗养院去。 那时候,老人也就不需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