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都市小说 - 你你你你不识好歹在线阅读 -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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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条放进水里浸泡,晒干后再进行编织,交叠,缠绕,同样的再来一圈,循环往复。

    藤编不是特别令人讨厌的活动,但也没有多喜欢,放在几年前,齐孝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这样擅长。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倒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小时候干洗车,他总能很快找到最高效的方法,长大了卖女装,他也轻易就能包装折叠好,甚至推开员工自己坐到缝纫机前修补瑕疵。

    做细致活并不容易,但店里的一切设施都在尽可能抹去这种辛苦,所以自然而然也惊人地变成了享受。

    最重要的是,对面还坐着比月光更像月光、比的人在。

    然而,千防万防,也还是有煞风景的存在。

    “小安姐,小安姐,”等不到回应,高洁并不介意款款走来,小小年纪长相就极大气,穿着白色为主色调的balenclaga,白色连衣裙显得温柔,短短的黑发更是整洁利落,给人相当好的第一印象,“可以到我那边帮我看看吗?”

    而在她身后跟着的,是另外一名同事,正因无法令客人满意而露出惭愧的表情。

    骆安娣起身,先扶住高洁的肩膀,随即才说:“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小若也是一样的。

    你看,我这里不是有其他客人嘛——”

    “他算什么其他客人。”

    高洁纯粹地笑着,瞄了齐孝川一眼,“齐叔叔,我可以和你一起上课吗?”

    对于齐孝川来说,怜香惜玉比让他当场给她两千块钱还难:“不行。

    走开。”

    “谢谢,你真是太好了!”

    高洁已经坐下了。

    小大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齐孝川忍不住想。

    “小安姐,你知道步行街那边商场新开的甜品店吗?

    他们的舒芙蕾很好吃。”

    比起沉默寡言的齐孝川,高洁发起话题的技术更加娴熟,而且还懂得投骆安娣所好,实在是狡猾至极。

    齐孝川正想着这种东西算什么,开了间甜品店有那种黏糊糊一口卡路里抵一顿的吃食又怎么样,糖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骆安娣就两眼一亮,高高兴兴地说:“真的吗?”

    “嗯!你看他们发到照片墙的图片,多可爱呀。”

    高洁还把手机伸过去,手臂搁到了齐孝川在看的手工教学书上,害得他血压直升,不高兴地抱怨“你挡到我了”。

    想要专心致志做手作是多么的难啊。

    齐孝川忿忿不平地想道。

    他一直等到高洁离开,期间心不在焉地完成着手头的工作,好像对她们的对话根本不感兴趣。

    然而做到一半,骆安娣忽然惊呼一声,及时发出惋惜的感叹:“啊,尺寸好像太小了。”

    齐孝川面色不善地抬头看向她,随即又埋下脸去,不承认,也不反对:“是吗?”

    “这要重做就麻烦了,本身工程量也不小,”骆安娣伸出手,接过来转着圈打量,“我想想要怎么改……”

    高洁也正仰着头端详,齐孝川劈手夺回去,没什么表情地说:“没关系。”

    骆安娣望着他,也不再执意要求什么了,只是默默转过头,继续帮高洁改她那一团糟的作品。

    齐孝川不知道第几次从天堂手作店直接返回公司加班,进门时,连带着正准备下班的员工都吓了一大跳,不知道留下还是继续走比较好。

    未料老板根本没心情和他们搭话,脸色难看得惊人,一言不发就进办公室去了,一路惊醒所有归于寂静的自动灯。

    夜色渐深,收到骆安娣消息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公司厨房弄点吃的,才弄了微波意大利面,正边咬着叉子边看美股和新上市的a股,就收到消息提醒。

    骆安娣问他:“还在工作吗?”

    齐孝川斟酌了片刻,反而有些纳闷,按理说,手作店早该关门了才对。

    他走到落地窗边,下意识又想去找那间店的灯光,可惜只有黑压压一片,果然打烊了,什么都没看到。

    正收回视线,却忽然看到楼下路灯与树木旁边站着的身影。

    楼层很高,他视力也不差。

    骆安娣穿着一双毛茸茸的靴子和披肩,卷发盘起来,于他而言,她总是显眼得有些令人费解。

    他回答:“嗯。”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已经编辑好了“你过来玩吗?

    我下楼接你”这种话。

    她打电话过来,他接通了。

    齐孝川的第一句话是“有事吗”,就三个字,口吻也不太客气,说完自己也有点后悔。

    骆安娣下班后的善后做得有点久,耽搁了不少时间,结果司机主动打电话来问了一趟,估计是确认雇主八成又要通宵加班,所以准备打道回府待命了,顺便确认一下另一位服务对象的动态。

    得知齐孝川还在加班,所以她才过来看看。

    骆安娣说:“没什么事。

    小孝,也要注意休息。”

    她转身就走。

    正要挂断,听筒另一端传来略微急促的声音。

    齐孝川像是经历了剧烈的纠结,勉强地吐出不符合自己风格的邀请:“那个……去看电影吗?”

    深夜场次的电影没有太多挑选余地,他们去看怀旧的《诺丁山》。

    还记得小时候,骆夫人很痴迷爱情电影,家里也有专门的地下放映室,让当时没开过什么眼界的齐孝川舌桥不下。

    不仅如此,她显然对自己的爱好十分自满与阔绰,动不动就要叫上大家一同欣赏电影,就连最爱拿学习做挡箭牌的骆吹瞬也不能幸免。

    他们三个孩子与骆夫人一个成年人一起看《罗马假日》。

    奥黛丽·赫本是骆太太的挚爱,她曾不止一次地感叹,赫本的一生是多么的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就像一部真正的电影一样。

    这么完美的女人,却没能获得一段尽人意的爱情,真是太悲伤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也渗出眼泪。

    骆吹瞬对恋爱丝毫不来电,当然,也可能是他年纪还小的缘故,总之只打着呵欠回答:“那又怎样?

    有什么可悲伤的。

    对她的评价不应该局限于感情生活。”

    “但女人……在这世上终究很难,还是有个男人做依靠比较好。”

    说到这里,骆太太便抚摸起骆安娣的头发,“你和我爸爸都希望你过得轻松些,找个值得信赖的人,让他一直照顾你。

    假如物色不到,还有弟弟,吹瞬,以后就靠你了,知道吗?”

    骆吹瞬避开mama的怀抱,轻笑一声道:“胡说什么呢。”

    骆安娣稚嫩的脸庞上停留着不会动摇的笑容。

    齐孝川坐在一旁,没有加入对话,仅仅看着银幕里把手伸进真心石假装被吞掉手臂的男主人公。

    时间回到现在,已经物是人非,电影里的角色还在上演着属于自己的剧情。

    他们买了爆米花、哈根达斯和其他零食进来,齐孝川没吃晚饭,饥肠辘辘,但只把食物伸向骆安娣。

    骆安娣一边埋怨“会长胖的”一边吃,齐孝川望着她,不知不觉,稍有不慎,心就先胃一步被填满了。

    和她在一起,总是会隐隐约约有满足和安心的感觉。

    她忽然“唔”了一声,抿了抿嘴唇,将嘴里的话梅核吐出来,像是换乳牙的孩童,傻乎乎地苦笑。

    附近没有垃圾桶,她正环顾四周,身旁伸来手掌。

    齐孝川轻声说“吐到我手里”,骆安娣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没有带纸巾,她其实情愿吞下去,但他一直催促,素来没吃过什么苦的娇气性格终究作祟,她还是将头低下去,伸手压住耳畔的鬓角,小心翼翼将舌尖的食物残渣送到他手心。

    他没流露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嫌弃。

    想问问关于苏逸宁那天提起的事,接近尾声时回头,却猝不及防看到出乎意料的画面。

    光影落在女人面容,骆安娣出神地望着电影,嘴角微微笑着,但没来由的,齐孝川总觉得她随时都会流泪。

    散场后,他们久久都没从空旷的放映厅里离场。

    “像童话一样的故事,真好啊。”

    骆安娣微微眯着眼睛,开心地笑着说,“不觉得生活需要这样的幻想吗?

    灰姑娘遇到王子,灰小伙遇到公主,多幸福啊。”

    齐孝川没能回答,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说道:“走吧。”

    今晚没有月亮,他们乘车驶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回家。

    第二天并没有安稳地降临。

    清晨天蒙蒙亮,齐孝川比往常更早地起了床,破天荒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准备去晨练,就听到外面叮叮咚咚一阵响。

    拜前一天为下次看电影作准备了解了《华尔街之狼》所赐,他吓得以为是警察吼着“fbiopenthedoor”破门而入,出去才发现是骆安娣。

    “怎么了?

    你为什么——”他诧异。

    “小孝,对不起,是高洁的爸爸……”骆安娣眉峰微聚,不安地解释,“我现在必须去找她。”

    齐孝川仍不清楚什么状况,但还是第一时间拿着车钥匙跟上去。

    有他送她过去,总比临时叫出租车便捷。

    到高洁家附近时,齐孝川才意识到,被国产联邦调查员接走的另有其人。

    高枫因经济犯罪被逮捕,这种事估计很快就会刊登见报。

    高洁独自披着毛毯坐在家中,佣人也悉数被请出卧室。

    只有接到联络赶来的骆安娣畅通无阻,进门后就被即将上高中的小女生牢牢抱住。

    “怎么办?

    爸爸会不会坐牢?

    他们说他是罪犯。”

    这对这个年纪的中学生来说着实超过负荷,“小安姐,我好害怕,我的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作为陪同者,齐孝川也沾光进入高洁家的宅邸,但只抱着手臂停留在门外。

    他自觉尴尬,拒绝了菲佣送来的咖啡,透过门缝,能看到交谈中的女人和女孩。

    骆安娣的脸恰好被落地灯挡住,成为视线的死角,因而辨认不出神情。

    唯独知道她抬起手,将高洁抱紧的同时抚摸起少女的头发:“别害怕。”

    高洁泪眼婆娑地仰起脸来:“你能理解我吗?”

    抱住她的那双手时常灵巧而熟练地刺绣、编织,进行各式各样的制作,骆安娣凝视着她,笑容像盛满玻璃器皿的温水,蒙上了湿润的雾气:“我也遇到过,比这还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少女的五官拓印出记忆里的影子,两者一点也不像,却又那么的相像:“真的吗?”

    “我的爸爸也是这样,被朋友欺骗了。

    那个人毁掉了我的家,却在国外过着富足的生活。”

    那双手攥住比它更纤弱娇小的手。

    骆安娣望着未知的方向,平静地说下去,“我非常非常地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