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量 四十八
萧贱正往前急冲,眼看就要接近宁芷,忽然四周气温一降,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萧贱头也不抬,知道必是大羿来此,当下全身紫气一震,弹开及身雪花,全力施为,一把抓向宁芷。 他知道凭借自己速度,大羿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自己,而他那冰环短期之内也对自己无可奈何。因此只要将宁芷擒住之后打晕带走,那便算分了胜负。 正当他手指快要触及宁芷的一刹那,忽然一道乳白色剑光从数里外划过长空,直刺自己面门,速度之快,准头之佳,实是罕见罕闻。 萧贱心中大骇,知道来人武功之高定然不可思议,急忙身形骤停,上身往后一仰,堪堪避开那道剑光。那剑光余势不绝,连续洞穿数只衍祸方才消失。随后一阵尖锐金铁之声从远处传来,声震旷野,响彻云霄。 萧贱心知这是由于出剑实在太快,因此才会剑光先至,剑声后到,可见出剑者在剑之一道上已然超凡入圣,无法以常理度测。 此时大羿已从空中踏雪而下,拦在宁芷身前,周身阵阵寒气发出,使得萧贱身子一阵冰冷,急忙后退数步,运使紫电缠绕自身,方才挡住了寒气的侵袭。 远处出剑之人步伐缓慢,但步幅极大,仿佛缩地一般,数步之间便来到附近。萧贱凝神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只见那中原剑侠刘云剑,或者叫作张三丰,正佝偻着身子向此处走来。 萧贱心中惊慌已极,浑身大汗淋漓,想起自己曾在此人手下吃了大亏,险些身死魂灭。不由双足酸软,转身欲走。 张三丰来到大羿身旁,左右张望一番,随即望向计无量,困惑地说道:“是你给我写信,叫我来此?” 计无量恭恭敬敬地一鞠躬,道:“张仙尊,不才正是在下去信打扰,误您清修,还请原谅。” 张三丰紧紧盯着计无量,问道:“你知道近来一直在我心中呼唤之声的由来?” 计无量抬头看看上空的贤者之石,说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便会想起一切事由,心中的空虚与孤寂也会不复存在。在那之前,还请您帮我阻止此人破坏仪式。”说罢,头向萧贱点了一点。 萧贱望着大羿与张三丰,不知怎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同时面对两位仙体,几乎可以说不存在任何获胜之机,但奇怪的是,他心中恐惧、惊慌、焦虑、不安等负面情绪居然缓缓消失,相反的,好奇、激动、昂扬、奋战之意取而代之,使得他热血沸腾,心跳加速,身颤不已。 他想要与他们实实在在地交手一番,以看看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等境界,是否已跨过天人的那道界限。 此时,鸿雁来到了萧贱身旁,悄声说道:“夫君,此时已无胜机,宁芷既然选择了自己的道,我们无法改变她心意,便随她去吧。”此话她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但此刻说来却异常坚决,显然已下决心。 萧贱不语,眼睛一刻不离眼前二人,缓缓摇了摇头。 鸿雁一惊,颤声道:“你要与他们两人交手?” 萧贱缄默不语,但他眼神却闪烁着炙热的战意。 鸿雁低头沉默片刻,蓦地抬起头,双目闪烁着坚毅的光芒道:“我等你回来,你如死了,我绝不独活。”说罢身子随风飘起,远离了萧贱。 萧贱明白鸿雁心意,她不想自己动手时投鼠忌器,有所顾忌,但也绝不会离自己而去,自己便是相劝也是徒费唇舌。因此不再多言,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敌人。蓦地怒吼一声,身上紫电雷光跳跃闪动,头发根根竖起,一股滔天战意扩散开来,直冲得刘云剑衣袖飘飘,如同凭虚临风一般。 刘云剑眼睛一亮,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他这一认真,身上那股子衰老陈腐之气尽数被抛到九霄云外,凛冽的杀气迅速向四面八方传播,直惊得鸟雀飞起,草木枯零。就连那些毫无情感的化物竟也感受到了这股杀气,不由得耸动起来。 计无量当这时候居然还能说话,他高声道:“张仙尊,您收着点儿打,莫要让他扰到这边的仪式。” 张三丰不答,倏忽背上斩邪剑自动出鞘,化为数百道乳白色旋风剑气,飘忽不定,向萧贱包围而去。 这正是武当派大弟子顾枫溪拼尽全力方能使出的阴阳太极图,而张三丰一出手便是其百倍能为,可见仙凡相差,何止倍徙? 萧贱周身发出千鸟鸣叫之声,瞬间消失在剑光包围之中,随即空中数百道紫色雷电劈下,重重轰在阴阳太极图上,顿时爆炸开来,一时狂风电闪,水火肆虐,如同暴风雨来袭,偌大的旷野转眼便草木无存。那些化物也被这如自然天威般的爆炸累及,除了那恐魔,其余尽皆被吹飞不见。 大羿周身寒气勃发,瞬间形成一道冰墙,挡住了暴风侵袭。使得宁芷与贤者之石并未受损。 萧贱破了这阴阳太极阵,大喝一声,斩邪剑出鞘,运起南宫剑法心诀,一时无数人影向张三丰攻至,竟无半点先后之别。 张三丰长身而立,仅仅随意跨前一步,霎时周身场景变换,宛如跨过了无数时空,萧贱攻势尽皆落空。此步伐之精妙,实在夺天地造化。 萧贱毫不气馁,长剑攻势绵绵不绝,如烟似雾,向张三丰缠绕而去,而萧贱本人竟似化为这烟雾的一部分,再也看不清其方位。
张三丰一声长啸,持剑在手,剑势如云,流动似水,仿佛自娱自乐一般画起了圆环。 这圆环有大有小,有圆有扁,完全看不出章法,但每道圆环皆恰好挡住萧贱攻势,而且一旦出现便不再消失,环环相扣,连绵不绝,无数小环绕了一圈便形成一大环,无数大环又形成一球体,蓦地这球体扩张开来,将整座草原笼罩在内,随即消失。 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萧贱化作的烟雾。 鸿雁身在远方,以重重气流阻挡,身子急退,好不容易等到球体散去,探查之下发现萧贱不见踪影,心里不由一阵紧张。只想跑上前去,搜寻萧贱下落。 张三丰摇了摇头,身子一震,一道紫电从身上冒出,随即湮灭。高声道:“小兄弟,出来吧,我知道你还没死。”话音落下,过了片刻,萧贱身形蓦地从草原某处出现,身子软瘫,一屁股坐倒在地,气喘不已,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张三丰道:“我还没死?这是在哪儿?” 张三丰笑道:“好小子,居然赢了我一招。你是如何办到的?”神色欣喜,全然没有落败之相。 萧贱摇摇头,道:“我刚才心中所悟,借你那光球之势相攻,忽然身子似乎穿过了什么东西,一下子精疲力尽,怎么可能赢你一招?” 张三丰怫然道:“我说赢了就是赢了,我活这么久,第一次有人从我归尘无极剑下逃生,而且居然还能出招反击,使剑气侵入我身,这不是赢了我是什么?哈哈,太好了,终于有人能赢我了,太好了!”说到后来,张三丰止不住笑意,几乎仰天高呼起来,似乎要向全世界宣布自己落败这个消息。 张三丰自五十岁就练成了无尽之体,之后武功逐渐精进,几乎踏入了从无前人踏入之境,世间再无半个敌手,因无敌而寂寞,因寂寞而失望,渐渐心灰意冷,避世隐居。等到寻至剑啸宫成道之后,真灵回归万物之源,整个人更是如行尸走rou一般,浑浑噩噩,无情无感,只知混事度日。但饶是如此,其修为已至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即使吃饭喝水也在增进功力,此时此刻估计翻遍古今也找不出几个对手。 今日与萧贱一战,他已使出绝招,却依然奈何不了对方,反而输了一招半式。此等兴奋之情如同被关了一辈子的老囚犯出狱碰见寡居一年的妇女,干柴遇烈火,久旱逢甘露,王八瞧绿豆,怎可以寻常笔墨形容?虽然萧贱懵懵懂懂,说不出刚才那招来龙去脉,而且也已无力再战,但此等满足感也足以令张三丰如饮醇醪,不觉自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