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曲终人散
秋风秋景愁煞人。 小敏站在窗前，望着那一片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黄，她突然感觉好冷。 她好想去相信一个人，非常想。 可是这一点，上天也不让她做到。 有人说，昂着头，眼泪就不会流出来，可是它还回得去吗？ 小敏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意再去想。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没事了。 可是，她睁开眼的时候，还是很冷。 她径直走向了秦牧风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久久矗立。 然后小敏终于咬了咬牙，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的驱使，她开始在房间里乱翻，具体要找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 她只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终于在秦牧风的一件衣服里，她翻出了一堆铜币。 望着铜币，小敏笑了，笑得很苦。 而此时，秦牧风正在慢慢靠近。 秦牧风已到了房间门口。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小敏正端坐在房间里，望着镜子梳着长发。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秦牧风略一愣，显得有些惊奇。 “我不能来你的房间吗？”小敏问得很自然。 “当然可以。”秦牧风轻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只想看看你。”小敏看着他，仿佛真的只是看看他。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秦牧风有些心疼地问。 小敏没有理他，冲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以后，她才泪流满面。 然后她擦干了眼泪，她发现秦牧风就站在她身后。 她说：“再陪我逛一次街吧。” 热闹的街，人来人往，依然只有两个人。 但小敏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还是牵着她的手，一路喋喋不休，可是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一个人在你面前拼命地演戏，可你却已经知道了真相。 秦牧风侧头望着她：“还在为石刻的事伤心吗？” 小敏摇了摇头：“其实，石刻是假的。” “假的？”秦牧风大惊，目光变得低沉。 小敏苦笑一声：“真正的石刻，还在我手里，火麒麟，太低估我了。” “石刻还在就好，还在就好。”秦牧风也苦笑。 “你看前面那些孩子，玩得多快乐。”小敏望着他们，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是啊，真快乐。”秦牧风道。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快乐吗？”小敏问。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心机，不会骗人。” “我们也玩个游戏吧。”秦牧风突然望着小敏，“看看谁输谁赢。” 小敏道：“输了又如何，赢了又如何？” 秦牧风笑着：“输了你是我的人，赢了我是你的人，好不好？” “不好。”小敏扭过头去，眼中闪着一丝晶莹，“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秦牧风笑得如狐狸一般：“那输了你嫁给我，赢了我娶你？” “书呆子，我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秦牧风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她，“在我眼里，你哪儿都好。” “可是我任性，我蛮不讲理，我霸道，我耍大小姐脾气，我……” 秦牧风轻轻搂住她：“哪怕你是一株仙人掌，我也愿意忍受所有的痛苦去拥抱你。” 小敏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听他的甜言蜜语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喜欢。 她想，要有对未来的希望，与最天真的梦想，哪怕明日天寒地冻，路遥马亡。 二人回到御龙山庄。 李伯几人慌忙迎了过来。 “小敏，你跑哪儿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你，石刻丢了是小事，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小敏笑笑：“李伯，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其实石刻，并没有丢。” “没丢？”李伯无比诧异，“这是为何？” “火麒麟抢走的是假的，真的石刻，还在我这儿。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不在我这儿了。”小敏苦笑着，“我和火麒麟之间，也该做个了断了。” 小敏又望向闫少乾：“闫大哥，麻烦你通知火麒麟，我约他午时在寒江亭见面。告诉他，如果他想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请他准时到。” “盟主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闫少乾拍拍胸脯，退了下去。 李伯满脸不解：“小敏，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小敏道：“这件事，你们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花千树道：“可是这么见火麒麟，太危险了，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你们谁都不用去，我一个人去。”小敏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可是，小敏……” “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 小敏甩下众人，径直离开。 她想，一切，或许该结束了。 午时，寒江亭。 瑟瑟秋风中，一个金面男子孤独地坐在那里。 他面无表情，眼神淡淡。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小敏提着一个包裹走来，坐在了他的对面：“火麒麟教主怎么一个人来了？” “你不是也一个人来的吗？”火麒麟望着她，目无波澜。 “这是你要的东西。”小敏打开包裹，露出了四块石刻。 “为什么？”火麒麟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愿意。”小敏望着眼前的金面男子，目光清澈如水，然后不疾不徐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好想找到宝藏。” “可是后来，在与他们几个人经历了这些日子后，我渐渐发现，我已经不在乎这几块破石头了。我多么希望，我们七个人，就这么一直找下去，一直找下去，永远也找不到宝藏。” “因为我发现，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过程，一起走过的那些欢笑，一起同生共死矢志不渝的情谊，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宝藏。” 火麒麟闭上眼：“可是，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天。” “是啊，再长的戏，也有演完的时候。”小敏苦笑一声，“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小敏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很痛：“从今以后，能不杀人，尽量不要杀人，少作点杀孽。” “如果，我不答应你呢？”火麒麟冷冷发声。 “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再拿走石刻。”小敏一脸平静。 火麒麟笑了：“我答应你。” 小敏回到了御龙山庄，众人纷纷跑出来迎接。 当然，也有秦牧风。 秦牧风很关心地问：“小敏，火麒麟，没有伤害你吧？” “他没有伤害我的身体，可他早已伤了我的心。” 小敏痴痴地望着他。 秦牧风突然不语。 秦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转移话题：“人没事就好，快进去歇着吧。” 可是小敏，却没有挪动一步。 她死死地盯着秦牧风。 “书呆子，你告诉我，你刚才，去了哪里？” “我……我没有去哪里啊，我一直待在御龙山庄啊。”秦牧风望着她，眼中隐有不解，“小敏，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刚才，真的一直待在这里？”小敏看着秦牧风的眼睛，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她永远也琢磨不透的眼睛。 “当然了。”秦牧风面色一沉，“你不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可是你告诉我，你的鞋上为什么有泥？”小敏静静地望着他，一颗眼泪悄然滑落。 秦牧风默不作声，看着她泪流满面。 “书呆子，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小敏痴痴笑着，“不对，我应该叫你——火，麒，麟，对吗？” 众人一时傻了眼，都不可置信地愣在那里。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怀疑你了。一山大师死的时候，你比我们先到少林；司徒越死的时候，你和小雪恰好不在；九命猫迷晕我们的时候，我醒来你也不在；我救了重伤的火麒麟之后，第二天我发现你在咳嗽；烧食人树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你用火折子；在墓底射死白崇的那一箭，原本是射向你的；武林大会上，你说要帮我夺得盟主；崎容谷，我们的计划泄密，盟军惨死二万人……” “即便经过了这一切的一切，我仍然不愿意去相信是你。可是直到昨天，你去了书铺，我听到了你向老板传送的暗语，我才不得不相信是你。今天早上，我想用四块石刻去赌，赌你不是火麒麟，可是我输了，我输了……” 小敏泪眼模糊，已看不清秦牧风的面容。 “原来傻傻的小敏，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看来我的小敏真是长大了。” 秦牧风叹一口气，突然大笑起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没错，我就是火麒麟。” “书呆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小敏痛苦地望着他，她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可是掐掐自己，还是会疼。 “或许，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玩笑，玩过之后，笑笑而已。不过玩笑终有开完的那一天，我们终究得面对现实。或许这个现实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我也没有办法。”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问我自己，当你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以后，我该如何面对你，我该怎样奢求你的原谅，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会以这种方式。” 秦牧风道：“从小到大，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生下来就是个杀手，不是被人杀，就是杀别人。我活得很没有尊严。” “所以我就拼命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骄傲地活着，我要所有人都看到我，我要成为天下第一。从小到大，我都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找到宝藏，一定要得到龙炎剑，一定要一统江湖，一定要称霸天下！” 秦牧风双眼发红地望着小敏。 这一刻，他终于将深埋已久的内心彻底倾泻。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小敏捶打着他的胸脯，想要把所有的恨都打出去。 秦牧风大吼：“我骗了所有人，骗了所有事，可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小敏怔在那里，用眼泪静静地回答他。 “二哥，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可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丧尽天良的大魔头！”花千树恶狠狠地望着秦牧风，心里冰凉冰凉。 他已认不清眼前这个人。 他永远也无法将这个风流率性对他关怀备至的二哥，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联系在一起。 秦牧风大笑着：“哼，兄弟？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把你当兄弟？江湖之中，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你识人不清，你自作多情，只能怪你自己愚蠢而已，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对，我是傻子，我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我竟然会把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当成兄弟！”花千树咆哮着，失望至极，“我被你骗得好惨，好惨。” 竹叶青痴痴地望着秦雪，眼眶竟开始湿润：“小雪，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他的meimei，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血凤，对吗？” 秦雪回他一眼，冷冷笑着：“对，我就是血凤，我一直都在骗你们，一直都在利用你们，想杀我，来吧。” 多少往事浮上心头，如今，都只剩下悲痛。 小敏道：“秦牧风，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你怎么狠得下心骗我？” 秦牧风缓缓闭上了眼睛：“小敏，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我变成谁，身在哪里，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小敏咆哮着：“我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你骗得我还不够吗？” “假情假意？你说我假情假意？月小敏，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 小敏呵呵一笑：“良心？你跟我谈良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一山大师，司徒越，衡山派，武林同道几万人的性命，这就是你的良心？像你这种无情无义，毫无人性的人，你会有良心吗？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火麒麟狠狠捏住了她的脖子：“月小敏，你骂够了没有？” 小敏冷笑一声：“你的本性终于暴露了，有种你就杀了我。你建立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算骂一辈子，也骂不够。” 秦牧风，终于还是放开了手：“哈哈哈，我聪明一世，计无遗策，千算万算，却唯独没有算到我会爱上你。如果我没有良心，你们已经死了千百回了；如果我没有良心，我就不会替你挡住那么多伤害；如果我没有良心，我又何必站在这里忍受你对我的侮辱？” 小敏怔怔看着他：“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能还回我的书呆子吗？在你心中，只有宝藏，只有权势，只有天下。” “还有你！”秦牧风像一个疯子般吼着。 “那你就不应该杀那么多人，做那么多坏事？你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惨死在你的手上吗？” 秦牧风面容一整：“那是他们自寻死路，谁与我为敌，我就杀谁，谁挡我的路，我就让谁死！” “你就是个疯子！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都是为了得到石刻，得到宝藏，你为了自己的私欲，你不择手段，你丧尽天良，而我却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火麒麟突然大笑：“对，没错，我就是十恶不赦，我就是不择手段，我就是丧尽天良，你是不是特别后悔爱上我？” “你混蛋！” 啪的一声，一巴掌已打在了秦牧风的脸上。 他捂着脸，狠狠地看着她：“这天底下，也只有你敢这样打我了。” 小敏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好，我走！” 秦牧风转身，决绝而去。 迈出几步，他又突然回过头来：“我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可是小敏，我舍不得你。” “你走！” 小敏放声大哭，泪流满面。 秦牧风走过去，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却被她狠狠甩开。 他立在那里，不知如何言语，但还是开口了。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小敏，我走了。不要哭，以后，没有书呆子再让你欺负了。晚上一定要盖好被子，别再睡那么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书呆子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秦牧风转身，泪才敢流下来。 哀莫大于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