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无面者
自从中枪昏迷之后,李止风一直置身梦中,那个让他惧怕却又留恋的梦。 柳光成曾经告诉过他,那个吞噬他的梦境实际上是由他的潜意识产生,由他的大脑运作。所以当他再次梦到那座白色小楼时,便意识到自己仍然活在这个世上。 在这个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遵循着一个“时间法则”。任何出现的场景实际上是先由李止风虚构出来,然后才在这个世界中实现的。这个梦境世界,实际上是李止风的意识跟自己做的一场游戏,就像他小时候跟孤儿院的小伙伴们“过家家”一样。 沉溺在这个梦境中,实际上是自己的意识将自己囚禁了起来,每当李止风想到这些,都有些不寒而栗。 有些事始终困扰着李止风。实际上,只要他停止想象,这个世界就会崩塌,他的确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可为何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但还是忍不住要留在这里。自己明白这一切是自己虚构的,为何还要继续编造下去? 无梦治疗让李止风能在这个梦中世界保持一定的意志。他自认为可以在这个世界中分清现实与为虚幻,并能随时自这个梦中抽离。基于这样的自信,他才会跟心中的那丝不舍纠缠不断。 梦中,他一直在那幢白楼附近徘徊,远远的偷看着那些他无法企及的幻象。 在梨树下练舞的jiejie,跟小伙伴追逐打闹的李止寒,吆喝大家吃饭的食堂大婶,唠叨不止的孤儿院院长……那些幻象不断的重现着李止风过往的记忆,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记忆中的美好时光。 唯一不同的,只是那些幻象中没有自己。 他不敢靠得太近,如若让这些幻影发现他的存在,他担心自己会抵抗不住心中的向往,再度沉溺其中。这是他定下的规则,那些幻象自然也不会看到他。 没有任何互动。直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不跟他们在一起呢?” “谁?”李止风慌张的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为什么要逃避?享受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寻死?为什么不能活下去呢?”那声音不断的质问着李止风,语气中夹杂着怨念,这令李止风害怕起来。 李止风开始奔跑,但无论他将自己的速度提升的再快,却总是甩不掉那个声音。 “走开!不要跟着我!” 李止风拼命的向湖边跑去。 “为什么要逃走?这是你创造的世界,你是这里的神啊。” “走开,走开!”诡异的气氛让李止风惊恐万分,他涉入湖中,毫无目的继续逃避。 “你逃不掉的……” 李止风突然意识到那声音并非源于身后。他止住脚步,这时湖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腰际。 “你,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李止风的嘶吼仿佛化作狂风,在湖面掀起涟漪。 那诡异的声音突然变的狂暴起来,就如同这湖面上的狂风一般“我是谁?哼,哼哈哈哈哈!那你又是谁?” 狂风散尽,这一泓透彻而美丽的湖水突然间变的如同镜面一般。李止风颤抖着将目光移向身下的倒影,凄然尖叫起来。 倒影中的他,没有脸。 在申志元留下的诸多护理注意事项中,有一条让贝拉十分费解。 申志元告诉她,柳光成特意嘱咐,如果李止风频繁出现呓语,一定要立刻用灸针刺激他头顶的xue位,柳光成甚至为此已经提前在xue位上做了标记。 在李止风昏迷的第十九天,正当贝拉正在给阿雅做格斗训练时,突然听到病床上的李止风发出了痛苦的呢喃声。 “贝拉……那个男孩好像醒了。”阿雅指着病床说道。 两人凑了上去,走到近前才发现李止风正用中文说着梦话,身体也不安分的扭动着,好像想要从噩梦中挣脱一般。 贝拉想起了申志元的嘱咐,那种匪夷所思的状况真的出现了。 贝拉慌忙从药箱中翻出了灸针。她让阿雅按住李止风,自己手持灸针,颤抖着找寻着柳光成事先标好的xue位。 贝拉还在犹豫着怎样下手,李止风那本似低语的梦呓已然变为了痛苦的哀嚎。 阿雅吓得大叫起来,贝拉也被这诡异的状况惊了一身冷汗,她抄起药箱中的剪刀,摆开架势提防着眼前裹得如木乃伊一般的孩子。 虽然已脱离梦境,但仍是惊魂未定,李止风的惨叫持续了数秒。 李止风渐渐恢复了神智,他发现噩梦已经结束时,抽泣起来。他实在是被梦中的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吓坏了。 没过多久,李止风感受到了脸上肿胀的痛觉,他颤抖的双手摸到了缠绕于面部的绷带。
李止风如发疯一般,四处寻找着可以投射出自己样子的物体。他推开了身旁的贝拉,挣扎着想要走下病床,但腿却是一软,摔倒在地。 李止风看到病床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只不锈钢的肾型盘,想都没想便从桌上扯了下来,盘中的药剂跟工具散了一地。 通过肾型盘的不锈钢镜面,李止风看到了自己那缠满绷带的脸,再次发出了凄惨的惊叫。 没有贝拉在前面开路,申志元仍用了不足两个小时就赶到了费城。当他见到李止风时,李止风蜷缩在病床上,显然已经知道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学会忍受,敢于面对。这是贝拉的人生哲学,她坦率的叙述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毫无缓冲的将诸多沉重的事实直接抛给了李止风。 随着那具“躯壳”化作灰烬,李止风过去的人生轨迹已然终止。不单单是他的人生,就连他的外貌都已经被改变。今后即便是与他最亲近的人擦肩而过,也不会有人将他认出。 以一颗活在过去的心去面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不复存在的事实,这便是他的痛苦之处。尤其是当他想到他的孪生哥哥时,他总感觉这是一种对血缘的背叛。 “你好,我叫申志元。我是……” 李止风自床上坐了起来,礼貌的说道“您便是救我的大夫吧,虽然……但还是要谢谢您。”即便李止风无法接受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但他还是表现出了他随和的一面,他就是那种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孩子。 贝拉听到之后却是冷哼了一声,李止风这样绵羊一般的性格很不对她的胃口。 “贝拉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了吧?” “……嗯,已经告诉我了,全部。” “柳光成他们非常关心你的状况,但他们有很多难处,跟我也只能通过一些秘密的书信往来。之所以我急忙赶来了,是因为我之前跟他们有个约定。” 申志元从包中取出了一叠医疗文件,递给李止风说道“先前柳光成托我寻找能够为你做脑瘤手术的医生,现在已经有了眉目,只要你愿意,随时都……” “我不会做的。”李止风未等申志元把话说完,直接了当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