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月相

    深夜，伊基克的某座滨海别墅中。

    迪伦·米勒独自在卧室中欣赏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他半在躺沙发中，双目微合，右手托着一杯酒，左手和着音乐打着拍子。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不速之客的影响。

    柳光成自卧室阳台的阴影中走出，坐在了米勒的对面。

    “挺从容啊。”命运交响曲那激昂有力的旋律遮掩了柳光成的声音，使得只有米勒才能听到。

    “如果你是来寻仇的，肯定不会费这么大周章吧，说说吧，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米勒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此时的柳光成已经卸掉了易容妆，与刚才在酒吧中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认得我吧。”柳光成问道。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米勒总感觉能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你是柳家的人吧，长得好像柳善博……这个年龄该不会是……”米勒猛地坐起身，仔细端详起来，他那枯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笑容，那双被皱折包围的绿色眸子中似乎闪着疯狂的光芒，就如盗墓贼看到了绝世珍宝一般。“crescent（朔月）的完全体……今天终于让我见到了！”

    米勒认出柳光成之后表现出的那种兴奋，让柳光成产生了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那些形容实验体或者标本的名词使用在人的身上，让柳光成感到很不自在。

    “你找我恐怕是要问有关月梦的事吧。呵呵呵，朔月的实验体竟然会找我来一问究竟，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该从何讲起呢……”米勒的表情越来越夸张，要不是见他仍知道压低声音防人听到，柳光成真以为他已经疯了。

    “什么是朔月？”

    “哦……对！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朔月，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月梦计划实际上有两套方案。”

    “两套方案？”柳光成惊道。

    “很多人都以为我跟你爷爷是合作关系，其实并非如此，在月梦计划中我们实际上是竞争对手。”米勒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将那段历史娓娓道来。

    迪伦·米勒与万神殿首次接触是在1967年，当时Cyclops为天选者的事伤透了脑筋。一方面是因为很难找到优质的后备人才，另一方面是由于培训不足或者技能的缺失造成大量的人力资源的损失。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意在增强天选者整体素质的‘GCP’计划③开启，大量的人才以及技术被收集至PCC地下设施中进行全封闭式研发。

    当时研究人体潜能的项目非常多，但从潜意识角度入手的却只有柳承勋与米勒两人，两人自然就被分在了一组。

    起初的研究并不顺利，进度缓慢。后来，柳承博的灵感突然降临，柳家流传下来的一套名为月梦术的小把戏成为了重大突破口，项目也正是从那时以月梦命名。

    接下来的研究有了更明确的方向。柳承勋以催眠术的角度研究梦境对人体机能的增益作用。米勒则自神经学科的角度剖析梦境原理，研究人体对潜能的控制。

    两人的研究虽说都是基于梦境且最终目一致，但侧重方法却大不相同。柳承勋的主张是“融合”，即真正的cao控；米勒博士的主张则是“模拟”，即借助外力影响潜意识。月梦计划实际上被分成了两个派系，“朔月crescent”与“望月plenilune”。

    正如天文现象一样，月相为“朔月”时，暗面占据了大半个月球，与柳承勋以催眠术削弱主意识的“融合”主张相符。而米勒博士的“望月”派系，强调主意识的“亮面”占有绝对主导的地位，借外力使主意识无限接近潜意识。

    项目很快进入了实验阶段，数名志愿者分别参与了这两组实验。在首轮竞争中，柳承勋可谓是一败涂地。由于入梦技巧较难掌握，“朔月”的适配群体极为稀缺，而“望月”不存在这一弊端，成功率高，更符合GCP计划的主旨。

    不久之后，首批以“望月”为主体的行动小队组建起来，月梦计划投入实战。

    听到这里，柳光成不禁问道“按照你说的时间，首批参与月梦计划的并非是月梦一届了？”

    “没错，是clairvoyance（天眼）③那一届，当时月梦计划属于一级机密，并没有公开，所以……”

    “可为什么到月梦这一届才显现副作用出问题？”听到米勒的解释，柳光成的脑海中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那时候的月梦并没有今天这样完善。我们望月称之为SubconsciousnessForm（浅意识形态），也就是你们朔月所说的‘入梦’阶段”。在这个阶段，本体在进入状态后无法保持自主，需要借他人之力才能发挥作用。这种程度只能称得上一种战术组合，应用也受到非常大的限制。像电子技术这么发达的今天，这样的战术恐怕你们应该不会再使用了吧？”

    并非米勒所想，柳光成前不久就使用过这样的战术，而且还是跟李止风一起配合的。当时柳光成施加的控梦术正是为了驱动进入了入梦状态的李止风。

    “也就是说，到了月梦班这一届，才有了之后的‘控梦’阶段是吧。”柳光成接着问道。

    “没错，达到控梦阶段可以自主进入SF状态，并且在SF状态下能稳定的维持部分主意识。至这个阶段才算是达到了GCP项目的目的。”

    “那么，你所说的望月，在月梦班时期也是存在的吗？”

    “当然，只是你们彼此不认识而已，毕竟望月跟朔月的实验以及培训是分开进行的。自控梦阶段开始，望月跟朔月彻底走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殊途同归啊，最终都遇上了同样的问题。”

    “究竟发生了什么？”

    “频繁使用SF状态，会让这个状态越来越‘稳定’，变得很难‘复位’，而且SF状态开始自发激活。虽说望月的优势便是在支配力上，但仍无法扼制主意识的削弱。当主意识虚弱到某个程度时，便会出现失控的情况。有些人会变如发疯一般，有些人则会陷入深度昏迷，无法依靠外力唤醒。无论是望月还是朔月，都遇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脱梦’，是吗？”

    “没错！”米勒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癫狂的笑声中带着一些不甘与愤恨。“望月依靠药物便能进入SF状态，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致命伤。不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进入这个状态，根本别想凭借意志脱离这个状态。我始终找不到模拟脱梦的方法，始终不能……这场竞争是我败了。”

    “等一下，既然望月是死路一条，那至今追杀你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能在月梦计划中活下来的实验体只有两种，一种是能达到‘脱梦’的人，另一种则是始至终没有突破‘入梦’的人。现今余下的望月大多对药物产生了依赖，这些药物还有些……副作用。总之，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不存在停留在控梦阶段的实验体了，无论是望月还是朔月。”

    柳光成不禁苦笑，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人处于控梦阶段。

    那人便是李止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