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校长永诚
叶永诚夫妇为了小儿子的婚事到处去借钱,村头村尾、朋友同事、兄弟亲戚……只要手上有闲钱,他们都上门去借,总算是借到了近六千块钱,也总算是凑够办事情的钱了。 叶德兴与刘丽萍于农历八月初八早上订婚。届时,聘金彩礼、金器、烟酒糖饼……全得准备齐全往刘家送。这些东西可不带拖欠的,哪一样没有齐全,保准节外生枝。因此,就在初六这一天,叶家人开始分头忙活起来:叶德兴早早就去了大坡头,带着刘丽萍到县里挑首饰和衣服;叶德安的碾米厂暂停营业,他的任务是到县里预定烟酒糖饼和其他东西;叶永实前往赵根才家搬运家具;郭惠珍收拾家里的书院间,给叶德兴做新房。 这些年彩凤和彩蝶一直住在书院间,现在彩凤出嫁了,家里又实在没有空余的屋子,在征得彩蝶的同意之后,永诚就让彩蝶搬去和老奶奶睡,腾出这一间屋子给德兴。 书院间比较亮堂,用来做新房最合适。 不过,屋子里杂物很多,多数是彩凤和彩蝶已经用不上的东西。惠珍挑出一些还有用处的东西留着,其余的都给扔到门外,像一些笔头纸片、破衣服、烂布鞋之类的,留着也是占地方。但永诚妈一辈子苦俭,舍不得扔掉这一些东西,即便是真的没有用处,她也趁着惠珍不注意,赶紧捡几样往自己屋里藏,就连几张纸片也捡了去——可以做草纸或者生火使。 村里的粮食统购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作为校长的叶永诚,工作重心开始放回学校。他交代好家里的事情,就出门去了学校。 秋日的晨阳,将它柔和的光芒泼洒在这所华强镇海拔最高的学校上。沐浴着晨光,一个个衣着陈旧、鼻子下还挂着清鼻涕的学生,正背着破旧的书包,走在去学校的马路上。路是叶氏先祖一镢头、一镢头开出来的,时至今日勉强还算是一条路。但路面坑坑洼洼,而且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一到下雨天更是泥泞难行。 每逢下雨天,不知道有多少学生摔得裹了一身的黄泥巴。 学校位于苦茶坡与驼背岭之间的一处平地上,由两排半的泥瓦房组成。前面一排是幼儿班和一、二、三年级的教室;中间一排是四、五年级的教室,以及图书室、办公室;后面半排则是男教师宿舍,以及教师食堂。 之所以会有半排泥瓦房,全是因为坡上叶永冒的两个傻儿子放了一把火,给烧毁了一大半。叶永冒算起来还是叶永强的堂兄,但他从小双脚有疾,走路很不利索,长大后娶了一名患有精神疾病的女子为妻,结果生下两个半痴半傻的儿子。母子三人只会吃喝拉撒,根本不会下地劳作,一家子就成了上山村最穷困潦倒的破落户。 叶永冒的两个儿子成人之后,三房里信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老人,张罗着给老大娶了一名又聋又哑的女子。而半痴半傻的兄弟俩,在那一方面不痴不傻,甚至不分彼此,结果造成了“一女共事二夫”的局面,生下了一个男孩,竟分不清是谁的种。 由此,叶永冒得了一个“叶老冒”的外号,两个儿子分别被叫作“大傻”和“二傻”。 这是一件贻笑大方,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也是鉴于叶老冒家的特殊情况,在他的两个儿子放火烧了学校的泥瓦房之后,村干部以及学校老师只能追着他们扔了一路的石头土块,也无法叫他们赔偿或者修缮。加上当时村里和学校都没有钱,所以只能推倒烧毁的地方,再腾出村部的一间屋子作为女教师宿舍。 万幸的,是叶老冒两个傻儿子难解难分的种,长大之后竟然跟常人一样正常,取名为叶德隆,现在上了小学三年级…… 当叶永诚踏进学校大门,cao场那边传来了叶德隆杀猪般的哭叫声。叶永诚一听,便知道叶德隆准是让谁欺负了。 他急急忙忙走向cao场。 果然!叶德隆正被同班的叶兴财压在地下——叶兴财竟然在扒叶德隆的裤子。叶德隆拼命哭叫挣扎,但裤子已经被脱掉一半,结了一层黑垢的屁股,暴露在光天化日与众目睽睽之下。一旁围着几个起着哄的男生,而知羞的女生都捂着眼睛跑回教室。 叶永诚立即上前拧住叶兴财的耳朵,一把将他拧了起来。 “哎呦……”叶兴财大声哀叫,并挥舞着双手想打拧他耳朵的人。回头发现是校长,他就跟耗子见着猫一样,立马不敢动弹。 叶德隆哭哭咧咧,爬将起来、拉上裤子,一边哭还一边抹着青鼻涕。其他围观起哄的男同学,也都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说起这个叶兴财,一直都是上山村小学最为顽劣的学生。他是村支书叶文明的宝贝孙子,整日不好好念书,还尽做一些调皮捣蛋的事情。上课时,用蚂蚱、毛毛虫捉弄胆小的女老师;下课了,不是追着比他小的同学打,就是扯女生的头发。作为校长,叶永诚基本上每天都能接到老师或者学生的告状,他也几乎每天都要把叶兴财叫到办公室,好生批评教育一番。 上个学期的一天,叶永诚正在学校后山蹲茅坑。不知道谁从茅坑后头扔了一块石头到粪坑里,溅了他满屁股的粪水污物。待他提上裤子追出来,想看一看是谁整这么恶劣的恶作剧,可哪里还找得到“真凶”。幸得一名同样过来蹲坑的老师,看见一脸坏笑的叶兴财从茅房后头跑出来,叶永诚才得以抓到真凶。 叶永诚恼羞成怒,狠狠敲了兴财几个脑袋瓜子,把叶兴财疼得哭爹喊娘。这还不能解气,他又差人把叶文明请了过来。 叶文明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宝贝孙子几句。可当他发现宝贝孙子的脑袋肿了几个大包之时,他开始话里话外责怪叶永诚下手太重——他十分溺爱这个孙子。 眼见叶文明没有意识到叶兴财这种行为的严重与恶劣性,叶永诚的心里很不高兴。但他又不好发作,只得要求叶兴财在他爷爷面前写下检讨书,又罚叶兴财抄写课文,才了结了这一件事情。 然而,不知道叶兴财是仗着他爷爷的溺爱,还是天生劣性,犯了如此严重错误之后,他依然没有悔改,依然调皮捣蛋。叶永诚碍于一些情面,再加上山里人基本上都不怎么重视教育,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自由发挥”了…… 叶兴财的耳朵被拧疼了,急忙踮起脚尖来——这是他经常被老师拧耳朵,总结出的妙招,能抵消一些疼痛。欺负同学是一件严重错误,但他就跟一个没事人似的,还装作无辜的样子,一会儿看看那几个平时爱跟他一起捣蛋的同学,一会儿不屑地瞟一眼抹着青鼻涕的德隆。
“为什么欺负他?”永诚抬高了拧耳朵的手。 这是他总结出来专门对付叶兴财的妙招。 “他……他骂我……”叶兴财疼得歪脑咧嘴,此时踮脚尖也不顶事了。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骂他……”叶德隆摇头摆手,连连否认。 看来,这是叶兴财临时起意、胡编乱造的。他欺负同学从来不需要理由。 叶永诚自是心知肚明,也知道叶兴财一直喜欢欺负身世不好的叶德隆,还经常骂叶德隆是“杂种”、“一个母、两个爹”…… “有!你就有骂我!”叶兴财想不到叶德隆胆敢揭穿他的谎言,急忙向其他同学使了一个眼色,“不信,你问问他们……” 永诚转头看着其他人。 其他人虽然也调皮,但在校长的面前,他们断然不敢像叶兴财一样,只能低头沉默不语。他们都清楚,此时敢和叶兴财同流合污,那后果一定很严重——轻则罚站罚扫地,重则请家长来学校“做客”。 事情的真相,就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叶永诚挥手让叶德隆和其他同学散了,然后拧着叶兴财走进办公室。 “今天你别上课了,就在这里站到放学。实在不愿意站,你可以回家,但从此别想再进这所学校的大门!” 叶永诚放下话,就不再搭理叶兴财。坐了几分钟,他瞅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他走出办公室,伸手拉了拉挂在横梁上铜钟的绳子。 “铛铛铛……” 两遍钟声过后,第一堂课开始了。 由于学校教师编制不够,叶永诚除了教二年级、五年级的语文,还兼了全校的文体老师。虽然是农村人,但他在文体方面也有所喜好,不仅会演奏笛子、风琴、二胡等乐器,乒乓球和篮球也会玩,但水平纯粹只能教一教基础课。 各个班级开始上课。 叶永诚到第二节才有课,但他要到各个班级去巡视一遍——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一个习惯。他走向第一排教室。一年级的孩子们正在学习拼音字母;二年级的老师张利民,正在讲解古诗;三年级的学生在副校长叶建设的带领下,正在学习乘除法。 接着,他走向第二排教室。刚走到拐角处,他就听到四年级的教室传出一片纷乱嘈杂的声音。他感到很奇怪,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发现学生们都玩得起劲,却没有老师的身影。 他走进教室。 学生们一见到校长,立马安静下来。 他向班长叶兴文(叶国清之子)问道:“这一节是什么课?你们的老师呢?” “语文课,李老师还没有来……” 他一听是李老师的课,脸色立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