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无所有
叶文明很快就差人把叶康元请来,为叶德兴处理伤口。 这边的动静立马在苦茶坡上传开,人们纷纷围到叶文明家看热闹。 不过,现场最为热闹的,当属刘丽萍和赵红莲。赵红莲瘫坐在地上里,不仅呼天喊地、要死要活的,嘴里也尽是一些不干不净的话。刘丽萍站在厅堂里,一边心疼地看着叶康元为她丈夫缝伤口,一边很有针对性地回击着赵红莲。 “哎呦……你这个凶女人、你这个母夜叉,下手那么重!哎呦……康元呐,快来救我,我被那个凶女人打得都站不起来了!你要是救治不了我,就赶紧把我送县医院!如果县医院也救治不了,你们就替我报警,把这个凶女人抓起来劳教!” “劳教?哼……要劳教也是先劳教你!你看你把我丈夫打成什么样子了!你别急,不用你去报警,等下子我就去报警,看警察会把谁抓去劳教!不仅要抓你,连你儿子也要抓去!哼……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你这个凶女人、你这个母夜叉,是你叶德兴先动手打我儿子的!要抓也是先抓叶德兴,要劳教也是先劳教叶德兴!” “你就等着吧!我不仅要去报警,还要到政府举报你家开赌场,把你们一家通通抓起来,全都抓去劳教!哼……开赌场、聚众赌博,我看可不止劳教这么简单!最好政府把你们全部抓去枪毙,省得祸害乡亲!” ……叶文明紧张地看着叶康元为德兴缝针、上药。血是止住了,但叶德兴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叶国相被叶德兴揍得不轻,但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了自己的伤。都在一个坡上住,就算叶德兴再怎么不对,可毕竟他妈把人家的后脑勺都打见血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整件事情都是由叶德安引起的,而此时的叶德安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他的脑子完全混乱了,他不仅不知道要怎么跟父母交代,更不知道要怎么向弟弟和弟妹交代! 当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叶国相交代。 叶德兴心中就只有一个气,气得连后脑勺的疼痛也顾不得了!他气他那个不像话的哥哥……不!他觉得那人已经不配当他的哥哥! 叶永诚得知此事之后,虽然气得手脚直哆嗦,却根本不想出面处理此事。两个现世玩意惹的祸,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不要把他这个老东西的牵扯进来!不过,他怕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儿子会再惹什么祸端出来,又怕小心眼的叶文明会过分为难他们,这才极不情愿地来到叶文明家。 他先是狠狠地骂了两个儿子一通。 赵红莲以为叶永诚自知理亏,就借机发作起来,先是好生一顿哭骂折腾,然后装出要寻死的样子,威胁要死给叶永诚埋。直到叶文明实在听不下去,跑过去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她这才肯消停下来。 随后,两个在苦茶坡上很有名望的男人,开始处理这一件让他们丢尽了脸面的事情。 两人都把责任往自己的孩子身上揽——叶文明说他儿子不该让叶德安打牌,叶永诚说叶德兴不该到这里胡闹……两人当着对方的面,说了一通各自孩子的不是,最后还争着要付医药费。 但叶德兴没有给他们机会。 他让刘丽萍把医药费给了叶康元,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他的离去,看热闹的人也各自散了。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校长的儿子居然跑到村支书家里闹这么大的动静,结果还是两败俱伤。但他们有些意犹未尽,谁能想得到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不过,这一仗倒是让叶德兴扬了大名,整个苦茶坡的人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刘丽萍和叶永诚先后回家了。 叶德安也要回去的时候,叶国相叫住了他。 他把捡起来的钱,塞到叶德安的怀里,然后气愤地说道:“我惹不起你,更惹不起你弟弟……反正你们一家人,我都惹不起!以后你千万别到我这里来……” 叶德安没有说什么,捧着钱悻悻地走出叶国相家。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人们异样的目光让他抬不起头,他知道这件事情一闹,人们将会笑话他很长时间。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如今面子已经荡然无存。除了面子,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弟弟和家人!他们又该如何对待他呢? 看来,免不了被训斥一顿了。 他慢腾腾地往家里走去。走到半路,他突然想抽一支烟,可摸遍了全身口袋,除了装满口袋的钱,根本找不到烟。他这才想起放在赌桌上的烟,被弟弟掀翻在地,当时那么混乱,谁还顾得上去捡。 他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当庄赌牌赌到刚才,原本身上两百多块钱输了一个精光不说,还找叶国相借了两百块。当他把这两百块也输光了,赢了不少钱的叶国相,一个劲劝他不要再赌了,但他已经输红了眼,哪里还听得了劝。他还想找叶国相借钱翻本,叶国相却不愿再借给他了。不甘之余、无奈之下,他只好急匆匆跑回家拿钱。可家里就一些散钱,他只好跑到小卖部里,想找弟妹先拿一点钱。 小卖部有他的股份,他拿一点钱也合情合理。不过,他担心弟妹知道他去打牌,不肯把钱给他,所以就趁着弟妹出门倒垃圾,自行从抽屉里拿了两百块钱。 他又急匆匆赶往叶国相家。 不曾想,这一趟他的手气好得实在不行,就个把小时功夫,他不仅把输了的钱赢了回来,还还清了欠叶国相的钱。正当他拿到一手好牌,又一次全场通杀的时候,德兴却出现了。 回想一下,他那把牌至少可以赢个一百多块钱,却被弟弟搅黄了。搅黄了不说,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突然,他想起自己拿了小卖部的两百块钱。他现在才意识到,弟弟之所以会跑到国相家闹腾,就是因为他拿走了小卖部里的钱! 不就是两百块钱,至于这样吗? 他越想越气,索性坐在小果园的老柿子树下,一张张掏出口袋里鼓鼓的钱,数了两百块出来。 “我把钱还回去,不就可以了吗?哼……小卖部有我的股份,凭什么我不能拿钱!”他在心里气愤地骂着,竟不由得怨恨起弟弟。 这时,李月华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快回去吧!德兴闹着要分家,爸妈气得不行……” 什么?分家? 叶德安急忙赶回家里。 家人都聚在厅堂里,一个脸色比一个难看。 叶德安刚走到厅堂,他妈郭惠珍就指着他的鼻子,哭哭咧咧地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畜生?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气死,要把这个家败光了,你才甘心!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畜生,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扔进尿桶里溺死!” 旧时农村,确实有把初生儿放进尿桶里溺死的陋俗,尤其是一些生了太多女娃,或者实在没有能力抚养的家庭。郭惠珍之所以这样骂,倒不是她有多么恶毒,而是她对儿子已经失望透顶!
这样的话,让叶德安感到无地自容。 叶德兴没有搭理他哥,而是很坚决地说道:“既然人回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要么,我跟他分家;要么,我跟他断绝兄弟关系!没有第三条路走!” 刘丽萍默不作声——很显然,她是站在丈夫这边的。 叶永诚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出了这样的事情,两个儿子都有过错,他不想偏袒谁。不过,叶德安的行为确实太过分——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郭惠珍继续哭哭咧咧地骂道:“你再这样下去,家里没有人能够容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我就当作没有生过你!” 叶德安本来就一副暴躁脾气,见他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一下子气急败坏,激动地叫嚷道:“分就分,有什么了不起!” 郭惠珍听不得这些话,又骂道:“有什么了不起?谁能比你了不起!整个苦茶坡就你最了不起!” 叶德兴转头怒视着他哥,说道:“好,你同意了!” 叶德安赌气似的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叶德兴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们一家三口单独开伙,你们一家四口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当初开小卖部,爸妈为你出了五百块本钱,现在我把钱退出来,小卖部从此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还有,碾米厂是丽萍出钱承包下来的,现在你把本钱还给我们,碾米厂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没有钱,就自行退出碾米厂,我们自己经营。反正你现在能耐,去赌就行……” 叶德安实在想不到弟弟会提这样的要求,不仅要让他退出小卖部,还要逼着他连碾米厂也放弃!要说这小卖部吧,当初是刘丽萍非要算股份给他,他本来就没有奢望什么,现在要他退出,他倒也可以接受。可碾米厂是他绞尽脑汁承包下来,并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现在竟然要他放弃,未免太过分了吧! 但是,本钱确实是刘丽萍出的,叶德兴确实可以提如此过分的要求。再说了,叶德兴并没有把话说绝,有钱还钱,碾米厂照样还是他的。如果拿不出来钱,叶德兴当然可以把碾米厂收回去。 这一下子,叶德安就陷入两难了。他舍不得碾米厂,可他身上哪里有两千块钱呢?去借?三五百块钱借得来,两千块就真不好说了。难不成叫他去赌牌,赢个两千块钱回来? 如此境地,如何是好! 叶德安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好看着他爸,希望他爸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再怎么样,他和叶德兴是亲兄弟,实在没有必要不给他留一条路! 但他爸依然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看来,他爸也是站在叶德兴这一边。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已经形成了一条“统一战线”!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默认了。但他想挽回一些损失,说道:“碾薯机是我自己出钱买的,箩筐那些也是我花钱做的,这些要作价补钱给我。” “好!当初你花多少钱,现在我就补给你多少钱!” 此话一出,意味着原本神气威风叶的德安,再也没有神气威风的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