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宁
“你想让我帮你带什么话。” “对不起………” 姜朝低低的声音,在风中轻得就好像快要被湮灭一般,而梁媗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却觉得忽然就无话可说了,耳边似乎还有大风拂过树叶后的沙沙声,也有不远处人们轻声交谈的笑语声,甚至于连花瓣上的冰雪消融声,此时也悄然的绽放了开来。 但梁媗却不记得了,在与姜朝分开,登上马车继续向着镇东大将军府驶去后,她脑海中还记得的声音就只有姜朝的那句“对不起”了。 马车外,树欲静而风不止,伴随着人们晏晏的笑语声,承载着一室死寂的马车就这样安静的驶回了镇东大将军府。 途中青茼有好几次是欲言又止,但最后却都被念湘轻轻摇头阻止了。 直到马车驶进了梁府,在二门处停下后,梁媗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青茼和念湘也没再多问什么,因了梁思玄此时还没有回府呢,所以她们就也只是簇拥着梁媗去了鹤寿斋和南兰溪畔请安。 然后在沈氏面前,梁媗就也说出了想去裁素院看看梁婳的请求,沈氏微微一顿,随即没有拒绝,可也没有同意,就只是挥了挥手让梁媗先回去。 对于这个结果,梁媗倒也早就想到了,所以此时并没有太过坚持,在又向沈氏行了一礼后便也就退下了。 她身边的人,都是娘亲调遣过来的。 想必不用多久,娘亲就也能知道,今天她见过姜朝的事情了吧,只是到时这决定权就也在娘亲手上了,如果娘亲同意了的话,那这话她就带给梁婳,可如果娘亲不同意……… 梁媗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好累,连回到小云曛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呢。 “小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呀。”但就在梁媗感到全身都无力时,前面却忽然就传来了一道极其惊喜的声音。 梁媗等人循声望去,却只见前面站着的那个小丫鬟,原来是小云曛里的,而她此时一见到梁媗就都快喜极而泣的迎了上来,“小姐,你赶紧回小云曛去看看吧,三爷和四爷简直都快把屋顶都给掀了呀。” 小丫鬟语气里的愤懑,就连梁媗听了,都是得好好愣上一愣的,那两个小家伙在她不在的时候,又闯什么祸了?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梁媗忽然就又充满了力气。 不用青茼和念湘扶着,她自己此时都可以健步如飞了,因为心里担心,所以梁媗脚下的速度这时可不是快了一丁半点的啊,在青茼二人惊讶又好笑的眼光下,梁媗是飞快的就回到了小云曛。 而他们一行才刚刚走到门口呢,却就已经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吵闹声,那样欢快,欢快的都要带了点屁臭的喧嚣声,梁媗真是熟悉的立刻就抚额长叹了。 “小姐,你回来啦!”守门的婆子们一望见梁媗,第一反应竟也是和刚刚的那个小丫鬟一模一样。 要不是理智还在,那青茼和念湘估计她们都能奔过来抓着梁媗喜极而泣了啊。 “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我一会儿会让其他mama来替换你们的,今天你们就先好好休息吧。”梁媗无语又无奈的安慰了守门的婆子们一会儿后,就提起像灌了水泥一般的腿迈进了院子。 虽然梁媗是早知道,梁雍和梁茂不能单独待在一起太久,不然平常就已经很是古灵精怪的小捣蛋鬼会愈发的古灵精怪,而平常本来很是老成持重的小老头却会一反常态的被梁雍带得疯玩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平常时候的沉稳了。因此尽可能的,梁媗一般也不会让这两个小鬼头单独待在一起太久。 可今天实在是情况特殊,先是钟晴的事,然后又是姜朝和梁婳之间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都让得梁媗把原本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都不知道小云曛里现在被那两个小鬼给闹成什么样了呀。 梁媗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踏进了她的小云曛,可当真的看清楚了眼前的画面时,梁媗却忽然就连哀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小姐!” 原本还是乱哄哄的场面,随着这一声并不大的声音,猛地就无比安静了下来,而原先还是在那里打着踏鞠的名义,把花圃都踩踏得一塌糊涂的某两人。 此时也蓦地就好像被什么给定在了原地一般,好半晌都一动不动,直到不知是谁清咳了一声后,梁雍和梁茂才僵硬的转过了脸来。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三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 梁媗看着沉默不语的钟晴,继续说道:“之后,要不是西边海寇忽然又蜂拥而来,使得海境战事忽起,英王妃和唐梦澜也不会急忙赶回到英王身边,那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定不会就那样简单得平息了的。” 这件事情,是就连当时在梁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梁媗都曾听闻过的,那就更不用说是钟晴了。 相比起梁媗,她当初甚至是有幸目睹过唐梦澜就算是在三皇子妃杨氏面前的肆无忌惮,在那个以钟晴看来是那样让她觉得压力巨大的三皇子妃面前,唐梦澜居然也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有恃无恐。 或许唐梦澜是自梁媗和长平公主之后,唯一还能让得三皇子妃杨氏那样让步的人了,但不管梁媗还是长平公主,她们却都是不可能会像唐梦澜那般,与三皇子妃杨氏那样直接彻底得撕破脸的。 先不说长平公主背后还有文帝,她不可能罔顾了文帝的面子,就连梁媗身后也还有整个梁家呢,她就算再不喜杨氏三皇子妃,也同样不可能会与唐梦澜一般行事的。 在如今的建安之中,也不会再有谁能与唐梦澜一般,身份尊贵,而且父亲还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也完全就没有陷进建安这盘根错杂的权势网中。 无人能与英王有什么牵扯干系,而且因了英王既是异姓亲王,又是镇守一方的大将的关系,朝中众人甚至还要刻意的与英王保持距离,以免让得文帝怀疑自己有什么不轨之心的话,那才是百口莫辩了。 就算文帝对英王是极其看重不已的,连镇守边关大将的亲族子女必须留在建安之中作为隐性人质的不成文规定,文帝也直接就为了英王给废弃掉了 可那也只是文帝对英王恩宠的一种表现罢了,文帝可以用,但其他人要是也敢这么做得话,等待着他们的下场不用多想,就能知道是什么了,所以众人都不敢靠近这个极特殊的存在。 因此,但凡在有英王的地方,官员们都会下意识的离他远一些,大多数的人对英王也都是畏大于敬的,那又更遑论是唐梦澜了?只以英王对她的宠爱来说,谁要是敢惹唐梦澜的话,那英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英王在率领海师上的能力,是西殷举国皆知的,但只要是西殷的百姓,对于英王还有一个丝毫也不陌生的事情,就是英王此人乃是极其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