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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夜归

    安排妥当,回到家中。曲问兰哭得梨花带雨,桃儿泣不成声。文帅狠着心把两人抱到车上,端木凝蕊更不停留,招呼哑叔道:“上路!”

    马车前行,文帅远远地跟在后面,此番离别,不知何日再见,又不敢跟得太近,怕被人看到,引起sao乱,惹出麻烦。

    直送到镖局,看到陈镖头带着镖局的人接了她们,文帅拨马回头,向府衙而去。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有正事要做。不把宋大人安顿好,只怕问兰她们也难以顺利出关。

    今日文帅没来应卯,宋大人觉得奇怪,等到将近巳时,宋大人突然感觉不对劲,正想派人去找,却听门外文帅说道:“晚生有要事禀告大人。”

    宋大人心里一松,还以为他拖家带口跑了呢,说道:“进来。”

    文帅走进来,施礼道:“大人。”

    宋大人笑道:“坐。本府还以为你拖家带口逃难去了。”

    文帅一笑,坐下说道:“晚生即便要走,也要先向宋大人禀告。大人于晚生有知遇之恩,晚生焉能不辞而别?”

    宋大人呵呵一笑,问道:“有何要紧事要对我说?”

    文帅看了一眼服侍的丫鬟,宋大人说道:“都下去吧。”

    丫鬟退出去后,文帅压低了声音:“大人,俅姑娘验出毒症,恐疫情一起,难以控制。大人的家眷可先行离开。”

    宋大人一惊,问道:“俅姑娘也治不了?”

    文帅摇头道:“治不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宋大人闭目沉思半晌,睁开眼睛问道:“玄德,你的家人如何安排?”

    文帅答道:“已由虎威镖局,护送出城了。”

    宋大人看着文帅,果然是安排退路去了。又问道:“俅姑娘何在?”

    “去了疫区。”文帅答道:“俅姑娘说身为医家传人,当知舍身济世,当仁不让的道理。”

    宋大人微微点头:“可敬。可佩。”

    文帅问道:“大人的家眷,走是不走?”

    宋大人紧皱眉头,问道:“玄德,你同我实言相告,此次大疫,以你之见,将如何?”

    文帅叹了一声,答道:“若是控制不住……必将十室九死。倘再蔓延开来,举国无幸。”

    宋大人大惊:“那家眷往哪里送?”

    “中原。”文帅看着宋大人:“趁着疫情未起,命虎威镖局扮作商队,护送家眷向东出林关,进入中原。”

    宋大人沉默,文帅果然思虑长远,见事机警。此时商路仍通,趁着疫情未起,尚能借道而行。若是疫情暴发,中原也会闭关,到时若真如文帅所说,举国无幸,那可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大人看向文帅:“你我又当如何?”

    文帅一笑:“晚生与大人受命朝廷,如若脱逃,即是死罪。不如留下,为各自家人拖延时日,从此处去林关,如一路顺畅,三月便到,到时如果还能脱身,晚生护着大人离开。若脱不了身……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宋大人哑然失笑,抬手指点文帅道:“得夫如君,三生有幸啊!”

    文帅一笑,丈夫嘛,理当如此。

    宋大人问道:“你安排了人护送我的家眷?”

    文帅点头:“是。为防引起sao乱,今日问兰先行,明日镖局的家眷再走,后天大人的家眷便可出城。三路人在百里外会合,逢县兑银,遇府换金,直出林关。”

    “好。”宋大人点头:“不枉本府与你相识一场,就按你说的办。”

    一切安排妥当,文帅去找俅燕回,如今两人得相互照应了。文帅怕她一个女孩子有危险,同时也怕自己染上病。

    在疫区看到俅燕回时,她正蒙着面巾在给难民诊脉。文帅很奇怪她会想到这个,按说如无前例,应该想不到病毒会通过空气传染,于是走上前去唤道:“俅姑娘。”

    俅燕回抬头,眼神顿了一下,连忙解下自己的面巾递给文帅:“快把口鼻封住。”

    文帅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抬手示意她把面巾带上。问道:“为何要封住口鼻?”

    俅燕回重新系上面巾,答道:“气味污浊,以令心中忐忑,封住口鼻,心中方静。”

    文帅点头,这是一种直觉,出于自保的直觉。

    俅燕回问道:“大人来此,有何吩咐?”

    文帅率直答道:“来陪你。令尊将你托付于我,凝蕊又将我托付于你。我如今已然无所牵挂,便来陪你。”

    俅燕回怔了一怔,虽是实情,却也说得过于露骨,当下也不回话,静下心来为难民诊脉。

    这一忙,便忙到了掌灯时分,俅燕回反复蹲起,一日下来已是累得双腿发软。最后一次站起,晃了两晃,文帅伸手搀住她:“不早了,回去歇吧,你若累病了,谁来管他们?”

    俅燕回轻轻褪开他的手,说道:“大人回去吧,我在这里便好。”

    文帅说道:“这里人员繁杂,你有危险怎么办?又或我夜里发病,无人照应又该如何?姑娘是怕在下不能以礼相待吗?”

    俅燕回两颊飞红,好在有面巾遮掩,旁人不得见之。心道这位文相公说话如此坦率,难怪处事果断,不像个书生。

    话已被他说尽,再若执拗,便是不恭了,俅燕回轻轻点头道:“回吧。”

    文帅拉过马来,让俅燕回上马,俅燕回摇头道:“哪有这般道理,让大人为燕回牵马,岂非折了燕回的寿数。”

    文帅笑道:“姑娘施恩于百姓,千百人受你恩德,在下区区一名刀笔小吏,哪来的本事折你寿数。你辛劳一日,该当休息,我为你牵马,也算借你仁善,稍积功德而已。”

    俅燕回掩嘴而笑,觉得他说话倒是有趣儿,当下不再推辞,由他扶着上了马,徐徐向家宅返回。

    行在路上,文帅说道:“患病者日渐增多,当分轻重划地为界,莫使众人交互传染。失治者,当即刻火焚,万不可弃之不理。”

    俅燕回诧异地看着他,想不到他一个不通医理的人,竟能说出这番道理,当下问道:“大人当真不通医理吗?”

    文帅也不回头,只是一笑,说道:“在下还是喜欢姑娘称我为文相公。其实区区一名主薄,被称做大人,殊为可笑,无非是借了府台大人的官威。回姑娘的话,在下当真不通医理,方才所说,皆为思辨而出,对与不对,姑娘教正便是。”

    俅燕回答道:“文相公所言极是,但此举须官兵相助,非你我能cao办。文相公不如说与府台大人知晓,请府台大人下令,命驻军协同。”

    “好。”文帅点头,看到街边有一老者尚未收摊儿,竟是初来青川时遇到的那位,于是笑指着:“俅姑娘,那位老者我认得,我初来青川,一文不名,在他摊上吃过烧饼,喝过热汤。你可饿了?咱们去吃些吧?”

    俅燕回微笑,他竟还记得这样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老人,当下答道:“好,全凭文相公做主。”

    文帅牵马走到近前,老人盯着看了片刻,笑道:“这不是文大人吗?要吃些吗?”

    “要吃。”文帅边答边扶俅燕回下马,两人坐在摊前,文帅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老人一怔,笑道:“文大人这是何意?区区一顿饭,谢不了文大人救民之恩,哪还敢收钱?况且,这一锭银足有五两,老头儿也找不开呀。”

    文帅说道:“那夜老丈对晚生说,备些粮米,恐有灾年。因这一句话,晚生才能提早筹备,区区五两银,不足以谢老丈之恩,还望笑纳。”

    老人笑道:“文大人竟还记得小老儿,真是……呵呵……”

    片刻端上热汤和烧饼,老人看了一眼俅燕回,笑问道:“这位姑娘是?”

    文帅答道:“医仙弟子,俅姑娘。”

    老人眼神一滞,惊道:“原来就是女神医呀!听闻有一位女神医救助难民,不成想竟在我这小摊子上见到,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俅燕回满脸通红,连那胎记都显得淡了,只低着头不说话。

    文帅笑道:“姑娘家受不得吹捧,老丈莫再说了。”

    “是了是了。”老人连连答应:“怪小老儿糊涂,你们吃,你们吃。”

    俅燕回满心感激,轻声说道:“多谢文相公周旋。”

    文帅一笑:“快趁热吃吧。”

    家里的下人们见文帅把主母和桃儿都送走了,大小姐和哑叔也跟着去了,这一天下来,人人自危,个个感觉大祸临头!

    当看到文帅牵着马,驮着俅姑娘回来时,这才把心落回肚子里。好歹大人没走,好歹神医姑娘没走。当今时节,家里有一位神医,可比有一座金山还管用。于是小厮们争先恐后地打躬问安,只为图个脸儿熟,万一哪天病了,也好得其医治。

    俅燕回极为别扭,不知道怎么着自己就这样受爱戴了,难不成这些人以为主母走了,她会当家主事吗?想到此处,不禁面红耳赤。

    文帅精于体谙下情,自然知道他们这是为了什么,当下也不说破,陪着俅燕回进了内宅,看到丫鬟们蜂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