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结局（中）
周扬站在前台，惨白的脸，无神的眸子，紧蹙的眉，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好像不止老了几岁。一旁的浩子四处打量着这层写字楼里的办公环境，时不时朝里面的办公区扫两眼，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这层写字楼是韩鹏飞旅行社在这座城市的分社，她说过，好像是李爱研究生毕业后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称心的工作，韩鹏飞把先前那家旅行社拜托给王月做店长，现在全心经营着这里。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已经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 他不禁设想，如果他也像韩鹏飞一样，大她很多岁，在事业成功之时遇见她，是不是就不会因为事业上升期而耽误对她的陪伴。 正想着，冰凉的地砖被高跟鞋踩的铛铛响，浩子和周扬几乎同时看过去，就见李爱冷着张脸走过来，直直的盯着周扬看，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 “睡够了？” “……”周扬早预料到会这样，拧着眉，不做任何解释。 李爱，一个骄傲的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女人，连乞求都会用吼来遮掩的女人，她怎么受的了浩子蛮横的挂断她的电话，甚至还关了机！ “你……你就是李爱？”浩子讶异着，不禁吞下口水。 妈呀！这女的长得也太美了！靠！早知道她是如此的美人，那天他绝不会那样对她说话啊！ 李爱没理他，眼睛没离开过周扬，好像要把他看穿了一样。 “她在哪。”他问。 “……呵呵。”李爱刻意勾勒出一个刺眼的冷笑，企图遮掩住心里不断涌上来的悲伤。“我以为你不想见她了。” 周扬滚动着喉咙，甘心承受她的任何嘲讽，淡淡说：“这几天我找了s市的医院，没见着她，她在哪。” 李爱挪走视线，垂下眼，轻声叹气说：“她不在医院。” 周扬没说话，深深盯着她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却没了下文。 “那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气还没消，反正李爱还是不说话，沉着脸，好像思索着。 “这位美女。”浩子忍不住开口了。“你要是心里有气就冲这着我来。” 李爱冷笑着看过去，扯了下嘴角：“你谁啊。” “我……我就是那天接你电话的人，我扬哥当时被车撞了没知觉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安眠的针是我让医生给他打得。”浩子越说越急，恨不能马上把误会解开，“他醒来之后听说了电话的事不顾受伤出了院就开始找我嫂子，已经又没日没夜找了好几天了，美女，你要是生我气你就打我几下，但是能不能别生我扬哥气了，我嫂子不是想见他吗？” “打你？”李爱还是冷笑，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此刻的笑有多苦涩。可她不想流露出来，用力瞪着眼睛，刻意保持着高傲的姿态。转过脸打量了几眼身上多处贴着绷带的周扬。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我要见她。”周扬丝毫不逃避她质问的眼神，低低的，坚定的说出这几个字。 “好……”李爱轻轻点头，似乎是接受一种挑战一般。“她估计还等着你呢，我带你去找她。” …… 之后就开始了赶路，因为春节将至，高铁票好不容易买到，分散在各个车厢，李爱觉得这样更好，免得一路上周扬会追问起吴桐的事。下了火车，她沉着张脸打了个出租，她坐在前面，周扬两人坐在后面，一路上她故意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生怕后面一直蹙眉的人开口问起。 出租车开了好久好久，俨然已经不是市区内，而是驶往一个安静偏僻的小镇。这里是长江三角洲一带，即使是严寒的一月，可温度始终保持在零度以上，万物皆有生气，坐在车里，望着道路两边的郁郁葱葱，会让来自北方的他们误以为身处春季。 这里……她在这里吗？难怪他怎么都找不到她！ 李爱睁开了眼睛，周扬知道或许这是快到了，不由得心里越来越急，心脏几乎在嗓子眼里蹦着。 “这个……”李爱开了口，手指着前面不远处一间二层小楼。“就是吴桐最近一直住的房子……” 周扬立刻看过去，因为那楼前面仍有一排房子，根本看不清里面，可他仍然努力皱眼看着。 “在这停？”司机也听见了李爱的话，侧脸问。 李爱点点头，低头翻包打算拿钱。 “这里有。”身后周扬递上一张一百元钞票，也不打算要找零了，急忙开了车门走下去。 “不是这。”李爱淡淡说着，叫住了那两个准备下坡的人。“她在前面等你。” 周扬狐疑的看了看，心里万千不解，但还是收回了步子，跟在李爱后面，朝前面走过去。 前面……他眯眼凝注着…… 似乎是一片荒地，也或许是因为还没到播种的季节，起伏不大的山坡上满是枯黄的杂草，不如道路两边的树木那样顽强。李爱在前面领着路，他看不见她的脸，却能从背影里感受到悲伤。 终于，她在前面几颗挺拔的树下停止了脚步，风吹的她头发飘动着，他大步跟上，站在树前侧过头疑惑地盯着她的侧脸。 “桐桐呢。” 他几乎望眼欲穿，这里荒芜得根本藏不住一个人，难道她又走了，又不想见他？ “吴桐……”李爱动了动唇。说出这个名字，似乎已经需要勇气了，她不禁倒抽一口气，像是坚定自己的意志般，对上周扬幽黑的眼睛。“这些树就是梧桐树，北方很少见。” 他眯起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了李爱居然还能说些没关系的话。 “她……”李爱顿住，痛苦的阖上眼，极力忍住喉中的哽咽：“她的遗愿就是埋在这……” ！！！！ 他身体剧烈的一震，全身的血液忽然全都静止，楞楞地看着已经流出眼泪的李爱，骤然向后退了一步。 浩子也已经吓傻了，原本四处张望的头定在那里，缓缓的，缓缓的看向周扬。 遗愿？ 遗愿？！ 她……死了？！ “你……”周扬像一个马上就要溺毙的人，话说得艰难。“再说一遍。” 李爱红着眼，怎么向上翻都止不住泪水滴落，握紧的双拳被指甲刺得生疼，用力的说：“我说，吴桐的骨灰就埋在这！” ！！！！ 他的脸色猛然变得青白，空洞的睁大着双眼，好像听着根本听不懂的话。 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懂…… “不可能……不可能！”他充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的吓人，惨呼着，好像李爱骗了他一样。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周扬，是真的，你面前的这棵树下，就埋着她的骨灰，你有什么话就对她说吧，她应该还等着你呢。” “她怎么可能死了？嗯？她怎么可能……”如同质问，可他越说越艰难，下巴不受控制的颤动着，眼眶里满是倔强不肯掉下来的泪。 “胃癌。”李爱别开眼。“发现时已经是晚期，所以她想了很久决定离开你……她把所有的朋友几乎看了个遍，然后和阿姨搬来这里住着，这里是她爸爸的祖宅，阿姨说她爸爸知道她得了病之后每到假日就会跑来看她。” …… 他只觉得心疼，李爱说得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把锐利的小刀，她说一句，他心上就被划去一块rou，疼的撕心裂肺，疼的不敢呼吸。 “呵呵。”李爱居然笑了，可泪水却依然流着。“我不知道该说你们是心灵感应还是说命运捉弄你们，你出事那天正好是她晕倒病危的时候，幸亏她早了两天打电话让我来看看她，否则她或许走的更孤独……” “我不信。”他低沉的说，纵使脸上已布满绝望，可依然固执地坚持着，话落转身大步就走。 风不大，坡不陡，但他几步就一踉跄，然后站稳了继续跑，奔着刚刚路过的房子，不顾腿上的伤，不顾来往的车，跑着……跑着…… 浩子和李爱也赶紧跟在后面，尤其是浩子，不知吞咽了多少唾液，始终没能消化得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看着他扬哥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快被自责和惭愧淹没了！他眼看着跑在前面的扬哥不似以往儒雅的作风，野蛮的推开那二层小楼的大门，他快步追上去，周扬已经又冲进楼后身的小庭院，疯狂的张望，忽然全身定住…… “妈……”周扬望着庭院一角静静打扫的岳母。 “来了……”李世兰抬眼，瞥见了追上来的李爱，没有太多的讶异，淡淡地说着，似乎还带着憔悴的笑容。“见过桐桐了？” “……”这一句话犹如锋利的匕首再次插进了他的心。 心跳……血液……呼吸……好像全都停止了。 李世兰轻轻放下扫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慢走过来，脸上始终是慈眉善目的笑，似乎是刻意的，不想让他感受到一丝责备。 “妈……桐桐还是不想见我是不是？”他眸子空洞，坚持着最后的期望。“她躲起来了是吗？” 李世兰不说话，近近的看着，头上与日俱增的白发让她显得异常冷静。 “妈，求你了，我就见她一面，好吗……就一面……”说着，他已经站不稳，颓然跪在李世兰腿前，积蓄了很久的热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下。“她不是想和我离婚吗，我离，我离！就看她一眼好吗，看一眼我保证我离婚……” 李世兰垂眼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长长的叹气，同样带出酸涩的泪：“孩子……我也希望有个人说，说我的桐桐她其实是躲起来了，就算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一眼，只要有个人骗我说她还活着就行……” “……”他像个孩子似的哭的委屈又心酸，颤动的肩扯得李世兰也几乎站不稳，木然的，没有一丝生气的。 “别哭了孩子……”李世兰俯下身，想托起这个已经瘫坐在水泥地上的男人。 “桐桐昏迷的时候，一直唤着你的名字。”她也蹲下来，语重心长的说着：“平时她绝口不提你，可是我们都知道，她越不提，就是越想你。你俩没见着最后一面，可该说的话还是对她说了吧，我相信桐桐地下有知她能听得到。” “……”他的心不停的胀痛，像块海绵落在水面，一点一点浸水，一点一点陷落。 “走吧，我和你一块再看看她……这里是桐桐爸爸家的祖宅，过段日子等我陪她过了七七，我也要搬回老家了……” 他痛苦的点点头，和岳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