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黑狐大氅(二)
祭祀大典，女人不得入内，李公公、梅勒姑姑和心芸只在具服殿等候。 李公公为康熙脱去大氅，他只着礼服、朝冠，迈着庄重的步子带领司仪官走了出去。 从门洞处隐约看到，先农神坛上黄绸围搭的祭坛已设好，牛、羊、猪三样祭牲也已摆好，乐舞队伍列于神坛两旁，文武百官分两端立于乐舞队之后。 经过数次三拜九叩、歌咏乐舞、念祝文之类的仪式，礼成后康熙帝大踏步回到具服殿。梅勒姑姑忙着拿出备好的吉服龙袍，示意心芸帮忙为皇上换上，又为他戴上朱玮满顶花珠的吉服冠。 这次皇上又要去御驾亲耕，据说是在观耕台南的一亩三分地里进行，由王公九卿陪耕，此时李公公带着她们到了斋宫候着。 不一会儿，康熙汗涔涔地由田里回到斋宫，撩袍坐于椅上。几位重臣也随着进殿，心芸此时才看到纳兰明珠，他也正望向自己。心芸毫无表情地顺下眼帘，无喜无悲，仿佛看到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一般，明珠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康熙顺手端起她们刚备好的温度适宜的清茶，饮了一口道：“将祭品给众卿家分了吧，今日参礼的照例一人一份，至于多少还是老规矩！” “嗻！”明珠和另一位大臣答道。 “你们下去办吧，朕也乏了，休息后便回宫！”康熙下令道。 “臣等告退！”明珠等人行礼后出了斋宫。 李德全忙递上丝帕，康熙拿着揩了揩额头上的汗，将帕子交回到他手上道：“将两对青玉镯子拿来，赏！” “嗻！”李德全忙从随行带的东西中找出两个红木匣来，给心芸和梅勒一人一个，笑盈盈地说：“今日劳苦，这是皇上赏赐你们的！” 梅勒忙携心芸下拜叩谢：“谢皇上恩典！” 康熙一挥手说：“起来吧！”貌似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盏茶之后，康熙起身道：“回宫！”说完瞟了心芸一眼说：“谢玉筠！为朕披氅！” 李德全与梅勒面面相觑，都惊奇今日天气晴好，不知皇上为何总是要披上棉大氅，又不敢多嘴去问。 心芸走上前去，又一次为他披好黑狐大氅，只觉康熙盯她的眼神更多了一丝探询的意味，她心中满是诧异。 回到乾清宫已是下午，梅勒姑姑忙着去传晚膳，李德全伸手正要为康熙脱去大氅时，他却点名要心芸来脱。待她上去平静地脱罢，他有些气馁地坐于暖阁的塌上。 “谢玉筠，你当真不识得此黑狐大氅了么？” 忽听皇上如此发问，心芸仿佛堕入云里雾里，不知这大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何我需识得？ 康熙见她满面疑惑，忽自嘲的笑了笑道：“是啊，或许为你而言，那只不过是个意外罢了！”心芸听了更觉他不知所云，只是站在那里回想自己最近做过什么与他有关的事。 “皇上，谢玉筠头一次当差，若有何差池，奴才日后定多多提点！”李德全说着忙暗暗向心芸使眼色。 心芸忙跪于金砖地板上说：“奴婢愚钝，请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康熙忙伸手示意她起来：“说起来，你还是朕的救命恩人呢！” 自己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这是哪和哪儿啊？“奴婢不敢当！”心芸慌忙道。 康熙见她依然不知情的样子，顿了顿说：“前年的上元节，你确实救过朕！” 康熙十年，上元节，自己和容若上街猜灯谜是永不会忘的场景。那时发生过什么？火球！她推开一个披黑氅的怪人！被一个铁板脸捏的生疼！原来……。 心芸募然抬头，正迎上康熙那双乌黑的双眼：“皇上原来是……。” “记起来了？”他的眼中有一抹惊喜掠过。 难怪他今日非要披着大氅，难道只是为了勾起自己的回忆？不会如此用心吧！他时隔两年依然要寻找她，逼自己入宫就为感谢？ “当时朕就披这件黑氅！”他的语气透出遗憾，仿佛在责怪心芸忘记此事。 “皇上还记得此事，奴婢万分荣幸，只是奴婢觉得无非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举手之劳的小事，即使街头的老妪幼童遭那般困境，奴婢也不能坐视不管，实在是不足挂齿！”心芸不愿让他如此铭感五内，多大点儿事儿啊，弄得她与容若生生分离。心芸有些微的埋怨，故而面无表情地低着头、顺着眼。 “你倒是一个豁达、无私的女子，乾清宫就需要这样的人！谢玉筠，朕现在就封你为婉侍，于乾清宫伺候！” 婉侍是什么，心芸也不太懂，我只觉脑仁发疼，心里一片灰暗，自己漫长的宫女生涯从此刻正式开始了。 李德全见她无动于衷，忙提点：“还不领旨谢恩？” “谢皇上！”心芸又下跪谢恩，心里烦闷异常。 “别总是跪，快起来！”康熙和颜悦色地招呼她，又吩咐道：“李德全，让梅勒多传些菜来！” 康熙的晚膳是二十样菜肴和两类粥，李德全、梅勒姑姑和心芸安静地侍立一旁。饭后，敬事房太监捧着呈绿头牌银盘进来，康熙将手一挥说了声：“去！”那太监便捧盘退去。 康熙用餐极为节制，严格遵照“饭不过三勺”的祖训，再可口的饭菜也不过夹三次。饭毕边用丝帕擦嘴边说：“你们今日辛苦了，这些拿去吃吧！” 李德全、梅勒姑姑一听有皇上御赐晚膳，忙叩首谢恩：“谢皇上隆恩！” 于是心芸随着他们出了乾清宫，到了附房内用餐。 “谢姑娘有福气啊，今日全是沾了你的光才能享得御膳！”李德全特地向心芸靠了靠，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 “李公公劳苦功高，如此言说岂不折煞奴婢？” “我是想提醒你，皇上对你不薄，一下便封你三品女官！梅勒入宫这么多年，今年才晋二品淑仪。你这丫头可不要总是心不在焉的，御前伺候可要时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入宫前若有什么心事儿，统统忘掉的好！”李公公漫不经心而又耐人寻味地叮嘱道。 “多谢公公提醒，玉筠谨记心中！” 李公公不再多言，一甩净鞭向前去了。 心芸望着他的背影想：待在宫中多年的太监宫女早就练就火眼金睛，对人对事洞若观火，更不用说睿智的康熙帝。自己若再如此萎靡不振，定会引起怀疑，或许还会为容若带来麻烦，日后定要小心行事！ 御赐珍馐，纵是凤髓龙肝、金波玉液，也抵不住容若为她细心准备的素烧菜心、清炒木兰芽、多彩的菊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