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南山失火
赵奶奶就被葬在村北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山头下,那边有很多墓地,大多是我们村的,村里管那叫北林。回来以后我就看到大家伙开始拆帽子,“哧啦、哧啦”的声音,我就问我妈,这是啥意思啊? 我妈也把我的帽子拿过去,沿着线的地方撕开,边说道:“拆了好吉的。” 好吉就是好运的意思,大概是说会被保佑之类的吧。可是这边帽子没拆完,那边就有人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南山那边起火了,赶紧跟我来几个人去救火。” 我抬头一看,正见南边山上在徐徐冒白烟,火势还不小,看来拆这帽子也没拆出好运啊。 “哥,走,上俺家玩去。”炮仗拉着我去他家,眼睛还直使眼色。 我知道他有什么鬼点子,就跟我妈说:“我先去姥爷家了。” “行,你头走吧。” 我猜到我妈这边肯定走不开,就赶紧跟着炮仗跑了。我姥爷村在我们村西边,也就五里地。 炮仗走得很急,两步并一步的,他这整天在村里东边疯西边闯的,我哪跟得上他这速度,我急道:“炮仗,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去,慢点。” 炮仗兴冲冲地说:“哥,你咱们去你们南山。” 我一听去南山,“去那干嘛啊,那边正着火呢。” “哥,你不懂了,一着山火肯定有烧死的野兔子、野鸡什么的,咱去看看能不能捡个便宜。” “别把咱俩烧死就行了。”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倒不是真的担心这个问题,我们这边山都很矮,南山上又都是石头和黄土地,连一棵树都没有光秃秃的,烧也就是烧一些杂草。 刚走到村桥头,就有人在后面喊我,“惊奇,干啥去,跟我救火去?” 我一回头,是赵叔,他骑着摩托三轮车,车兜里装着三四个满满的水桶。我一听连连说:“行行行。” 我和炮仗跳上车,搭着顺风车一路朝南山走。还没走到,赵叔就接到电话,说南山的火已经扑灭了,但他还是要去看看,以防有暗火。 到了南山脚下,就闻到一股很浓的糊味,和夏天的时候农民烧得麦子秸秆的味道差不多。我抬头看看,烟已经几乎快消了,炮仗激动地喊着我往山上跑,生怕被别人抢了好东西似的。 我咧咧嘴,看这火也只是烧了一块地方的杂草,又不是整个山头,哪有兔子傻乎乎的不知道跑。 上去以后,我站在石岗上翘首一看,火势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烧了半个山腰。一大片杂草被烧了个精光,只剩地上黑乎乎的。炮仗穿着布鞋就往里跑,然后又噶着腿跳回来了,嘴里还叫着:“哎哟哎哟,烫死我了。” 我在旁边笑了起来,这火刚烧完,地面还不得跟烧红的铁板一样,非把你烫成红烧猪蹄。“咱沿着边走,别进去了。”我说道,然后我们两人围绕着这块被烧焦的土地走,半天都没有看到什么。和我预想的一样,哪有这么傻的兔子、野鸡,站在这里等死啊。 “哥,快看、快看!”突然炮仗激动地指着烧焦的土地中间,一块已经发黑的石板旁边。 我定睛使劲瞧了瞧,只见像是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是只兔子?”我不敢断定。 “我没说错吧,我就说有东西。”他那胖嘟嘟的脸上红光油面,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这么烫,怎么进去啊?”我看着还直冒烟的黑土地,再看看我们脚上,穿得都是单鞋。 炮仗在左右手上吐了两口吐沫,然后搓搓手,“看我的。”说完便朝那烧黑的石岗冲刺过去,两脚岔开着“吧唧吧唧”往前迈。 我一看,“好,我也来。”然后也拿出了百米冲刺的气势,一路小跑跳到了石岗上。说实话,这石岗还是很热的,烧得脚底直撺掇。 过去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这兔子的脖子上还套着一圈铁丝,应该是谁在这里下的兔子套。别看狡兔三窟,在草里又灵活又机警,但兔子其实并不聪明。套兔子,并没有多高明的手段,就是将一根铁丝围成圈,然后固定在兔子的必经之路上。兔子出门觅食,往返都会走同一条路线,所以只要找到兔子的脚印,把铁丝圈固定在他必经的路线上,兔子的眼睛在两边,前面看不着,一头就钻进铁丝圈里。偏偏这兔子又不懂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越是被套住反而越是往前窜,最后往往把自己弄得非伤即残。套兔子冬天最好了,大雪封山,兔子在雪地上一走,脚印清晰可见,白天下好套,第二天早上来收就可以了。 这只兔子看来很不幸,被套住也就算了,还偏偏遇上了山火,竟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烧到了身上。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头一颤,我看着这只被活活烧死的兔子,它的身体已经被烧焦,一团漆黑,眼睛却微微张着,布满红色的血丝。不难想象,被死死套在这里,看着大火一点点烧来,只能在原地做无谓的挣扎,那得是什么感觉。那份恐惧,已经深深印在了它的眼睛里。 炮仗也感慨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小兔子啊。”他蹲下,似乎是想嗅一嗅它熟透了没,却猛然一仰头,像是被呛到了,连连咳嗽起来。 我问:“怎么了?” “味道……太恶心了。”炮仗蹲在石头上捂着脸,似乎看上去很痛苦。 我还在想,有那么难闻嘛,于是我也蹲下轻轻嗅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死尸的恶臭味一下钻进鼻子里,直接窜到喉咙,便是一阵恶心。可偏偏这股气味窜到喉咙,悬在与鼻腔之间,怎么也下不去,弄得我直干呕。看来这兔子没熟,所以才会发出这么恶心的味道。 炮仗仍然蹲在地上,难受得站不起来。 “有这么夸张嘛。”我清清嗓子,连吐了几口唾沫,那味道还是堵在喉咙。 半晌,炮仗都没有站起来,我看他这样子是真被呛坏了,赶紧拍拍他的后背,“炮仗,你没事吧?” 炮仗这才抬起头,脸都已经憋红了,“没事,咳咳……” “算了,咱别要了,走吧。”我说。 炮仗点点头,脸上神情还是蒙蒙的。等他跳回去以后,我又看看那只被烧死的兔子,它脖子上还套着那铁丝圈。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伸手捏了捏,已经不烫了,便将那铁丝圈从它脖子上拿了下来,套在了手腕上。 我又瞧了瞧周遭,这半山腰被烧得一团糟,心里这么一想竟觉得蹊跷起来,这火是什么时候烧着的,会不会是在我那小大叔说那话的时候!这么一联想,我竟心头一寒,周身的空气瞬间凉了半截。 “哥,赶紧走吧。”炮仗的眼睛都已经憋红了。 我不再多想,应了一声,赶紧跳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