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鬼压碾了(3)
这是到目前为止我这辈子最狼狈的一次,我只顾拼了命地往前跑,风在我耳边嗖嗖的,从村西头一直被女鬼追到东头。 我跑的路线是炮仗家屋后,也就是古井那里,心里希望老秀才能救救我,毕竟大家都是鬼,说不定可以商量商量,坐下来喝杯茶。 远远的,我就看到那口光滑的大石井,我喊着:“老秀才!老秀才!” 我多希望能看到那秀才从井里探出头来,可是一直等我跑过去了,都没见到一个鬼影子,只看到拉拉秧垂到井里。我心里咒骂,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两只树皮一样粗糙的手一左一右地伸了过来,头顶上也出现了一片阴影,那是女鬼的脑袋。那女鬼已经将我环抱住,我死死闭上眼,没命地跑着,我的耳边已经听不到一丝声音,但我知道那女鬼的手正在向我脖子掐来。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狞叫,然后声音便越来越远,那粗糙的鬼手和头顶上的阴影也不见了。我回头一瞧,井口仍然空无一物,但那根拉拉秧却将女鬼的脚给缠住了。 算你有良心,我趁机赶快逃命。快跑到石碾那里时,只见一个人影在那里晃来晃去,我迅速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说:“可累死我了。” 眼前这不是别人,正是炮仗,他直直朝这边跑来的,我则是绕了一个大圈,“老哥,那女鬼呢?”他张望着我后面。 “应该马上就到,东西准备好了吗?”我问。 炮仗拎起了个袋子:“早准备好了。不过,我说哥啊,你这方法是真管用还是假管用?” “这我也不确定啊。” “这方法要是不管,咱俩的命可就要搭这里了。” 炮仗话音刚落,我就觉身后一阵阴风吹了过来,我赶紧一回头,就见一道白影猛地就飘到了我的跟前,一只五指尖利的鬼手直接朝我脸上抓来,我急忙喊叫一声:“炮仗!” 就听耳边“哗啦”一声,那只鬼手也紧接着戛然而止,长长的指甲再靠近一点就要刺进我的眼睛。 炮仗赶紧将我拉到一边,我双腿酥软一下子蹲在地上,“吓死我了。” 再抬头看时,那女鬼正抓着碾杆子推着石碾,嘴里还唱着很幽怨的歌,好像是什么“自古红颜多薄命,男子多薄情”,石碾就在那嘎吱嘎吱作响。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多亏炮仗袋子里的东西,但那绝不是什么抓鬼圣物,而是一堆黄豆。在西方的鬼故事里,当你遇到吸血鬼可以将豆子撒到地上,然后对他说:“地上有多少豆子?”那么吸血鬼就会被迫趴在地上一颗颗数你扔的豆子。 所以我想,中国的鬼压碾又是怎么回事,鬼为什么要压碾呢?当我想到吸血鬼的故事时,我就断定她们也是被动的。 无论在农村还是过去,碾是妇女最常用到的工具,上面满载了她们的汗水以及对家庭的付出,即便是亡故仍然对这个工具有极强烈的执念。所以,我跟炮仗准备了一袋子黄豆,就在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刻,炮仗将袋子里的黄豆撒到了碾盘上,女鬼听到豆子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然后走到碾旁抬起了碾杆子。 我站在旁边看着一步步蹒跚的女鬼,鬼压碾,压根就是中国妇女的一场悲剧。 听着她嘴里的唱词,炮仗问道:“哥,她是不是被自己男人抛弃了?” 我点点头,十有八九是小三插足,被丈夫抛弃含恨而死,于是变成了厉鬼四处索命,这大概就是她杀了有贵还要杀张寡妇的原因吧。 过了一会儿,我看碾盘上的黄豆压的差不多了,我就问炮仗:“还有没有,再倒上点。” 炮仗抖了抖袋子,把仅剩的黄豆倒进了磨盘,“哥,这些够不够。”
我看看女鬼,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稀薄,变成了半透明状,我说:“应该够了。”在碾杆子上,我把那招魂铃系在了上面,招魂铃下面又系了一个黄纸人。这女鬼在压碾的时候,已经戾气全无,完全不是之前那气势汹汹的状态。女鬼每赶一步碾,系在碾柄上的铃铛就会响一下,她的魂魄也会慢慢朝着纸人身上转移。 这和葬礼上招魂的方法同出一辙,主要目的就是暂时让她的魂魄附身到纸人上。 就在赶完最后一趟碾时,女鬼的身体已经涣散了,确切地说她的三魂七魄已经全都附到了纸人上。我赶紧拿出打火机,对着铃铛下的纸人点着了火,火能彻底让鬼从世界上消失。 我和炮仗站在旁边,听着纸人身体里发出声嘶力竭地嚎叫,那是一种痛苦到绝望的叫声,让人闻之于心不忍。 明明那么小一个黄纸人,却烧了很久。我听得揪心,抬头望着月亮,今晚的月色真是冷啊。 纸人终于烧完了,灰烬断裂落到地上。灰烬,本该就是人的末路,为什么非要再活过来挣扎一次,平添痛苦呢。我结束哀叹,却听到旁边屋顶上好像有鸟飞了起来,扑扇着翅膀朝着北山而去。 “哥,这个咋办?”炮仗看着碾盘上的豆子。 我把目光转向碾盘,上面的黄豆都已经压好了,“收拾收拾带回家呗,鬼压的粮食,平常人可吃不到。”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牛鼻子道士说过,鬼不能杀也不能封,否则会出灾祸,现在这女鬼已经被我们灭了,会有什么灾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