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宿命之结（2）
天色未晓，当我推开赵欣家的门时，却看到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捧着手机瑟瑟发抖。 “赵欣。”我走过去，脚步却不由僵住，她鲜红的衣裙，难道是…… 我过去握住赵欣的手，“没事了，赵欣。” 她一下扑到我怀里，拼命痛哭着。 “没事了。”我紧紧搂着她，拿起那落在地上的手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看到手机上照片的那一刻，我愣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赵欣身子抖动着，声音哽咽，我把她死死抱在怀里，“不会的，这都不是真的，不是……”我的眼泪落了下来，好烫的泪水。 赵欣的腿……是和那怪物连在一起的，她是那怪物的一部分，是它的舌头，是鬼一口吸引人类的诱饵。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真的。”白羽客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怒吼着。 “大学毕业前夕，父母和男朋友早亡，是这样吗？”白羽客说，“不，那都是我植入得记忆啊，并不是真的，事实上你只有几岁，你是我创造的啊。” 赵欣身子突然僵住，她抬起头望着白羽客。 白羽客眼睛里三色犹如在燃烧，居高临下地说：“赵欣，可以说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你的形态就和我的形态一样，我们都是二位一体。” “不！不——”赵欣捂着耳朵绝望地喊叫着，她不相信这一切是事实，她竟然是个怪物，一条舌头，“我是人，我是人！” “闭嘴！”我拿起手机朝他扔了过去，他凭空消失而去。 而赵欣，在我面前更加崩溃，她躺在我的肩膀拼命哭喊着，哭得声嘶力竭。 “你不是，你不是，你是人！”我的眼前一片朦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赵欣哭到虚脱，我才将她重新抱回床上。我重新捡起那手机坐在沙发上，屏幕上又出现了那张照片，那是赵欣躺在怪物嘴里的照片，那样宁静，那样安详。我的泪水再次落在屏幕上，犹如雨下。 道士来时，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沉默无言，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那一刻他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 不知何时，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再醒来时月光已经落在地板上。我站起来，轻轻推开赵欣的房门，“赵欣……”可是床上却空无一人，我惊慌不已。这时我想到白羽客，她一定是去找白羽客了。 我夺门而出，在楼下焦急地张望着，她回去哪里呢！ 对了，她要找地方用尸油灯唤白羽客来，上次我召唤白羽客的地方！ 我急忙朝着那林子赶去，当我到哪里时，果然看见赵欣无助地坐在地上，身边落了一地的铜钱。 白羽客眼睛散发着妖异的三色光，站在她的面前。 “赵欣！”我朝着她的方向冲去。 赵欣回过头，她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眸如同失了色的月光，“惊奇！” 白羽客的手上散发着红色的光芒，他望着我笑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强，强到可以和我媲美。” “不要！”我怒吼着。 赵欣突然飘了起来，“惊奇——”她流着泪伸出手对我呼喊。 “赵欣——”我伸出手，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一个黑色的影子将它包裹住，慢慢变成一个巨大的怪物，“惊奇——”巨大的嘴慢慢将赵欣合上，声音消散在空中。 “把赵欣还给我！”我拿出铜钱剑朝着那怪物刺去。 那怪物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冷笑，眼睛突然一转，红、白、绿三色聚集瞳孔。 三色眼，和白羽客一样！ 它露出一副恶煞模样，凶恶的眼神发出一道妖异逼人的光芒，我手中的金钱剑顿时零散落地。 我重重摔在地上，“为什么……”我望着一步一步朝我而来的鬼一口，为什么它的眼睛时三色眼。 “八个气为一魂，五个气为一魄，人有三魂七魄，一共有五十九个气，居万物之灵。而我和以晴是二位一体，我等于是有一百一十八个气啊，这就是鬼仙。”白羽客诡秘地说道，“而它，是我仿造自己创造的。” 我望着两双三色眼，我攥紧了拳头，最后一次声嘶力竭地喊道：“赵欣——” 那鬼一口站到我面前，就在它准备吃我之时，却突然仰头哀嚎一声。它尖叫着，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嘴里开始有血流出来。 我看着这一幕：“赵欣……” 那鬼一口最后晃了一下身子，轰然倒地。“赵欣。”我冲过去扒开它的嘴巴，赵欣从它的嘴里滑了出来，这时我看到她的手上，是那把银妆刀，她将身体与鬼一口连接的部分硬生生割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会死的！”我痛哭流涕地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搂着。 她朝我微微一笑：“惊奇，我……是人……对吗？” “是！是！你是赵欣，除此以外谁也不是，你只是赵欣！” 她眼角滑下一滴泪水：“好不容易等了你两年，等到你毕业，真想以后永远和你在一起……”她脸上挂着微笑，缓缓合上了眼睛。 “不——” 她的身体开始慢慢涣散，变成无数星星，慢慢飘荡起来。我想再拥抱她，可是抱住的只有空气，那些星光升上天空又在瞬间涣散。 白羽客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我转过头，拿起地上的银妆刀一刀朝他刺去。他没有躲，刀插进他的身体，却没有血流出来。我拼命刺着，一刀又一刀地朝他身体刺去，直到筋疲力尽。 我跪在地上，再次落下泪水，我低着头：“她是人吗？她到底是不是人？” 白羽客将刀子从身体里拔出来，扔在地上。“是。”他说道，“气聚在一起就是魂魄，魂魄散掉就只是气。人不是多么独一无二的东西，一旦回到气就什么也不存在了，魂魄是来自许多人甚至动物的气所聚，而赵欣就是我取了五十九个气所聚成的魂魄，造成的人。” 我抓紧地上的泥土，泪水扑簌落下。 我变得很颓废，坐在赵欣的家里，门上面挂着招魂铃，每当有风吹过，它就会晃动。我要为赵欣引路，等着她回家来。 “你这样像什么样子！”道士斥道。 我坐在阳台边，仰头看着天空。 “明天跟我去蒙山。” “去蒙山？”我冷笑道，“去那做什么，我们杀得了他嘛，能杀他嘛。” 道士半晌没有吭声：“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最终选择了跟他去。我们两人明明不可能斗过白羽客，我们只是人，而他是算计世间的鬼仙。 赵欣死了，郭京也受他诓骗而死，就连那些荒都无法逃脱他的股掌。 “一会儿，无论发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只管去山上。“道士把尸油灯点燃，他的眼神里仍然是那般冷峻刚毅。 我望着那山巅之上，腰间的招魂铃叮当作响。 道士念出白羽客的名字，吹熄了尸油灯。 一个白色的身影凭空而现，他看看我们，“你们还想做什么？” 道士没有说话，手上的剑一下朝着白羽客刺去。白羽客信手拈来，用两指轻轻夹住。 这时道士对我喊道：“快走！” “可是你……”我望着道士，他是不可能斗过白羽客的。 白羽客笑了一下，刚想挪步，却发现已经走不出来了。道士手上拿着一个瓶子，里面是上次那绿眼鬼的血。 白羽客身子突然前倾，右手狠狠插进了道士的心窝里：“你和我这九百年来认识得所有道人一样迂腐。” “道士！”我大声叫着，竟然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在我眼前死去。 道士冲我怒吼着：“快走！” 我一咬牙，朝着山上冲去，我不敢回头，我知道他的身影会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我的眼前。 可是当我到了山顶，我却再一次绝望地跪在地上，这里早已经空无一物，那人头柳早已经被他移走了。 我望着云波浩瀚的天空，耳边再一次响起他的话语，“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杀我，唯有公道不能。” 我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苍穹，星云斗转，这是天地的秩序，那这世间公道的秩序何在！ 自此，白羽客彻底消失了。 我只身一人，望着那些熟悉的道路，我既不拥有，也不被拥有。 我去过大壮家，看着他虎背熊腰的身体却只能摸索，我喊了他一声，他却一下撞在了椅子上。 “惊奇来了，你看我，这瞎了就是不方便，走个路还能被绊到。”他一脸傻傻地笑着，我却觉得心中酸楚不已。 我也去看了炮仗，他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是清醒的，只能靠灶灰续命。 唯一活着的两个人，一个瞎了，一个只剩半条命。 我在那东周街慢慢走着，腰间的招魂铃叮当作响。自那以后，我的腰间便一直挂着这招魂铃，只是希望有一天，蓦然回首之时，能再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看到她温婉地笑容，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奢侈。 我以白羽客的名字写下这故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也能看到。因为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哪怕是琅琊陷，天地崩，我也在所不惜！ …… …… …… 荒凉的月色之下，百鬼幽幽环绕着一座剑峰。峰顶，一棵苍翠的柳树，白羽客白衣飘飘坐在树杈上，轻轻抚摸着以晴垂下的墨发，眼神里捉摸不清的神色。他望着层峦叠嶂的山峦，望着那令人沉醉地月色，缓缓说道：“我是天地一鬼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