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48 章 一夕秘密
就在瑶光与漓星进入九幽之后，留在浮屠山的一夕将周身的仙灵之气尽皆隐藏，悄悄离开了浮屠山。 一夕始终不明白，她与漓星相处之时心下那股诡异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照常理来说，她与漓星不过初相识，决计不会有什么牵连才是，更何况，她们中间还有一个瑶光。 自与漓星相识以后，她元神里的那件东西就好似要冲出来一般，任她如何压制也无济于事。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昔日在妖界的那番际遇造成了如今的情形。 入了妖界之门，一夕轻车熟路的向青歌城方向掠去，待见到一片方圆数十里的竹林，这才降下了云头，也不细看，手中印决便被她娴熟地祭了出来。在印决完成的同时，一道墨色的光芒突然出现，一夕脚步轻移，便没了丝毫踪迹。 不过瞬息之间，竹林之中的一切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空间之内，翠峦上雀跃着斑斑流云，银链直坠，山中虽是云雾缭绕，灵力充沛，却鲜有生灵叙鸣。一夕朝山脚下竹庐望了望，微微蹙了蹙眉，便向山脚而去。 一夕倚在水边的假石上，扬眉看着不远处沉静端华但神情漠然的墨衣男子，淡淡道：“你这处风景虽好，却生得一股子寂灭的气息来，倒是衬不了这绝佳的住处。” 坐于石凳上的青年容颜俊美，一身墨色的长袍，摇曳极地，湛蓝的锦带被极好地束在了腰间，犹见几分一丝不苟的严谨来，此时的他比当初在妖皇宫时多了一丝淡雅，但那股沁到骨子里的冷漠阴寒倒是丝毫未减，只是一眼，端端便有异样之姿。 墨衣青年眼底划过一抹落寞，扣了扣石桌道：“我在此处住了数万年，倒也习惯了。” 声音清越笃定，一夕敛了敛眉，小心翼翼的把坐姿调正，看向那男子的眸光中竟是多了几分畏惧。 她朝着四周看了看，仍是面不改色的道：“你于妖界极少现身，可但凡见过你的妖族，皆言重华妖君风姿浊世，可你堂堂一个古神，怎得也这般疲懒？” 重华嘴角漾起一丝微笑，掩下了眸中的情绪，“有些习惯不是无法改变，只是一旦改了，心下的念头便也去了。” 语调极淡，却偏偏带着几分落寞的味道来，一夕挑眉，勾了勾唇道：“你还有怕的时候不成？” “那是自然。”重华正襟危坐，但面上却带着几许疲惫：“世间又有谁能肆意洒脱的活着，不过是为了心上的那份念头孤独执着的活着，待到念头花开，或心下便会多出几分快乐来。” “你这话倒是不假。” 重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眼眸微微闭着，似是沉浸在香茗里又似是在回忆什么，倒也未再出声。 一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投在了远处清澈的湖面上，眸中带着淡淡的迷惑。 一千多年前，她为了瑶光只身前往妖族复仇，在斩杀了飞羽城的数位妖将之后，因为修为不济，反倒被数位妖君追杀。一番拼斗之下，她的仙力消耗殆尽，元神遭受重创，只得拖着重伤的身子在妖界狼狈逃亡。 但好在逃到那处竹林的时候，那些妖君似是畏惧什么一般，俱是愣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她虽不知那林中到底存在什么可怕事物，但那些妖君终归是放弃了追杀，至少为她提供了养伤的机会。可不曾想，还未等她凝聚仙力，便被重华拖进了这片空间之中。 她原本以为落入了虎口之中，定是会命丧妖界，却不曾料到，重华竟是半分没有伤害于她，反而为她细心疗伤，更是赠她至宝，指导她修行。 她承了他一份情，就这样亦师亦友的相处了起来，即便重华未曾说过什么需要报答的言语，只是让她不要向外界提及他的事情，但她还是不过百年便来看他一次，下一盘棋，品品茶便又回了仙界。 千多年的相处，她只知晓重华本体乃是一普通妖族，隐居于此处。 可是……能在伯颜古神的能力之外开辟空间，又怎会是常人，他虽说自己不是外界传言那般是一位妖君，可那一声古神却也是低估他了。他不仅对三界诸事知之甚祥，便连遥远太古时代的事物他都了然，似是他的年龄比如今的三界还要古老。 一旦三界出现了超越古神的存在，那三界的格局势必被改变，仙妖魔三族说不得便会安分许多。 但他的来历，他不说，她也不好过多相问。 只是重华这个人，身姿容貌虽是端华绝世，却偏生带着一股子死寂的气息来，眼中更是不携一丝尘埃，阴冷阴冷的，似是目空一切一般。 虽然嘴上不说，但一夕知道，千多年时间，终归是生出了些许默契来。 他不想谈及的事，她亦是从来不问。 只是每每念及他的来历，她总会有种不安的感觉，尤其是想起了在瑶光身上感受过与他同样气息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心心念念的师兄是否便和重华有什么关联。 正凝神细想着，重华清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妖皇已准备进攻仙界，你们可是做好了应对？” 一夕转头挑眉道：“你即是妖界中人，怎得还关心仙界安危？” 重华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仍是淡淡道：“妖界、仙界或是魔界，在我眼中并无二致。” “于你自是毫无差别。”一夕起身走到重华对面坐下，面色凝重的道：“师兄和漓星已经去了九幽，欲联合魔族抵抗妖界，合仙魔二界之力，想来应当可以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你师兄此举倒也合理。”重华朝她微微一笑，眉睫轻颤道：“你师兄既与漓星入了九幽，你为何未曾与他们同行？” 一夕眸色突转幽深，悄然握紧手中的茶杯，用力到指节开始发白，似是正在翻越疼痛的极致。 似是丝毫不在意心下的情绪，一夕随口道：“师兄自有他的思虑。” 见得她这般形容，重华唇边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却也未曾答言。 一夕的神色渐转安然，眼底划过一抹犹疑，沉吟了片刻，终是问道：“不过说起这漓星，我倒是有件事想要询问于你。” “何事？” “昔日你将星辰图赠与我，并助我将其融入了元神之中，千年修行，星辰图早已与我合二为一，本应不分彼此才是，可近些时日却因漓星发生了些许变化，我与她……” 一夕将视线从重华身上移开，投向了那直泄而下的银链，顿了一顿，又道：“我虽不至怨恨于她，却也决计不会欢喜于她，但每每与她相处心下便会生出一股子欣喜激动之意来，便连元神里的星辰图也翻腾不止，似是想要摆脱我一般。” 眉眼弯弯地瞟了他一眼，一夕又道：“这星辰图即是你所赠，我思来想去，这其中原由也只有你才知晓了。” 重华听完，望着一夕的目光显得深邃，但很快掩去。他垂下头，拿起茶壶微微晃了晃，感受里面茶水的分量，然后给二人依次倒满，再打开盖子，将里面的茶叶用镊子夹出来。 一夕看着他的动作，也不催促，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半响，他开口淡淡道：“星辰图乃是故人之物，于仙族修行大有助益，昔日之所以赠于你，亦是看它与你有缘，可它的具体功用我却也不甚清楚。至于漓星……” 重华眼帘微微垂着，神色沉寂，静默了片刻，方缓缓道：“她一生际遇非凡，又曾为仙数世，如今虽已是妖族，但却身怀仙妖两种力量，或是原此才会使得星辰图产生变化。不过星辰图既已与你元神完全融合，你却也不必太过在意。” 一夕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心下虽然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可又猜不出重华是真的不明了其中缘由还是不愿细说，只得将心底的迷惑压了下去，只是…… 这漓星当真不一般！ “想不到漓星身上居然会有如此多的秘密，可……”一夕把目光从重华身上移开，端起茶杯随意道：“你从未见过她，如何知道这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你可是第一天识得我？”重华嘴角轻勾，语调清淡的道：“这三界之中，若是我有意知晓的事，又如何能逃得过我的眼？” 一夕点了点头，语调里带着那么几许惶恐的意味来，“这倒也是，三界之中又有何人比得过你。” 重华听了也不答言，只轻轻拨弄着茶杯，雾气浮上来，遮住了他敛住的神情，但却藏不了眸中的寂寥黯然。 默然片刻，一夕目露凝重的道：“你既能看遍三界，想来对三界大势亦是了然于胸，却不知仙魔二界能否挡住妖族？” “以妖族现在的实力，莫说如今已然颓败的仙魔二界，即便是他们鼎盛之时，恐也挡不住妖族的进攻。” “怎么可能？！”一夕心神微震，似是想不到重华会有这般笃定的说辞。 “且不说那些妖将，单就妖君，妖族便有数百位之众，而妖君巅峰高手亦有数十位，而且……”淡漠的声音里似是不带一丝感情，重华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道：“除了我，妖族尚有另外一位古神。” “两位古神？！”一夕睁大眼，神情中满是讶异，“难道除了你，妖界还有古神强者？” “妖皇心计自是不俗，他既有心一统三界，自是早已做了准备。再者，仙魔二族，第一批生灵之中皆是有两位古神，为何单单妖族仅有一位？” 一夕的神情显得颇为惊讶，但仍是固执地看着他，“可仙界昔日却是有三位古神。” 重华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淡淡道：“伯颜可不是仙界中人。” “什么？！” 这句话显然比刚才那番说辞还让人觉得震惊，一夕眼睛发直地瞧着他，伯颜古神乃是仙界老资格的仙人，如今却被人告知不是仙界中人，不免让一夕觉得有些荒谬，可重华也没有理由胡说才是。 一夕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心下自是不解，追问道：“若真如你所说，伯颜古神不是仙界中人，那他又是来自何处？” “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重华垂下头，眼中流光微微划过，竟有几分戏谑之意。 听了这一句不软不硬的回答，一夕竟然只挑了挑眉，并未继续追问。 重华既有此言，定是知晓伯颜古神真正的来历，但他却不愿细说，一夕亦是知道即便追问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不愿吐露之事，决计不会让别人听到一个字。 面前坐着的人似乎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一夕看了他一眼，慢慢开口道：“如你所说，妖族若当真有两位古神，但为何从来未曾听人提到过？” “妖皇为了统一三界，隐忍蛰伏数万年，一直示弱于三界，又岂会将妖族实力尽皆显露出来，让人预防？” “如此说来，那留给仙魔二界的结局，岂非只余覆灭一途了！”一夕的眼微微垂下，眸中的忧虑之意显而易见，若重华所言不虚，一旦仙魔二界覆灭，那心怀三界的师兄又该得到何种结局？ “事实虽是如此，但仙魔二界却并非没有翻身的机会。” 淡漠的声音传来，一夕黛眉微蹙，不解道：“妖族实力如此，难不成仙界还有翻身之法？” 重华沉吟了片刻，答非所问的道：“你师兄于你，是否重于一切？” “这是自然。”一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凝住：“你问这个……是为何意？” 重华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她，又道：“那漓星呢？” 一夕顿了顿，神色微见几分凛冽，“我与她虽无仇怨，但对她亦无半分好感，她的好坏，于我自是没有任何干系。” 听了这句话，重华的眉眼间陡然露出一丝清冷的笑意，淡淡道：“这般情绪，想必也是因为你师兄吧？” 一夕愣了一愣，点头。 “如此，便也简单许多了。”重华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但眸中却分外寂静冷漠。 “重华，你到底想说什么？” 重华眯了眯眼，端起茶杯却并未饮下，眉宇间犹见几分凌厉之色，“以妖族如今实力，仙魔二界自是万难抵抗，可若得灭神剑相助，自是可以挽回颓势。但如今灭神剑不全，仙界只有寻到奈何珠，将之融入灭神剑方能使其重新出世，亦可应对妖族。” 一夕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算什么办法？ 三界何其广阔，又如何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去寻一颗不知散落何处的珠子？ 重华似是知道她心中所虑，却也不点破，仍是淡淡道：“昔日在隐月山，融合了噬魂剑与转魄刃的灭神剑，早已是妖皇囊中之物，但你可知他为何轻而易举放弃了？” 一夕蹙着好看的眉眼，摇头不语。 岚风仙君早将在隐月山的一切告知于她，并言是得少衍相助，这才让仙界得到了转魄刃。可今日自重华口中得知妖族真正的实力，一夕自是不会再以为全赖少衍之功，妖皇既有图霸三界之心，又身怀那般手段和心计，决计不会因为一个妖族太子便将他改变，有些事，少衍还没有那个分量。 重华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语调冰冷而嘲讽：“妖皇天真的以为奈何珠一直在他手里，如此，即便仙界得到不全的灭神剑也是无用。” 妖皇以为…… 一夕目光不由一跳，“你这话是何意？” “昔年灭神剑于仙界一分为三，就此散落下界，噬魂剑与转魄刃倒是无人获得，但奈何珠却被一仙族得到。”手中茶杯被他轻淡地晃了晃，掩下了眸中的波动：“她借助奈何珠强行修炼，却反而被化尽了仙根，沦为妖族。仙根与奈何珠寂灭之力的融合，这才有了妖皇手中的奈何珠，可货真价实的奈何珠早已被别人所得。” 那声音仿似自天际飘然传来，明明分外清越冷漠，却让一夕不自觉的有些心安，只要奈何珠不在妖皇手中，仙界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如此说来，这妖皇的盘算却是要成空了，只是不知奈何珠落入了何人手中？” 重华也不理会面前那人急切的情绪，轻抿了一口杯中香茗，微敛着眼眸，似在回味又似别有情怀，好半响才吐出了一句话。 “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