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畜生道中。

    “老爷爷，您把画，画在山洞里做什么呀，这山洞里又没人来往，画了给谁看呀？”善财仰望着正聚精会神地在墙上作画的太上老君，不解地问道，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天真。

    “哦呵呵呵……”太上老君提着画笔，慈祥地笑道：“善财呀，这幅画，它不是用来看的！”

    “不是用来看的？”善财嘟起小嘴吮着手指，心中更加困惑了，“画，不就是用来看的吗？若是没有人看的话，那画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太上老君低头蘸了蘸彩墨，笑道：“当然有意义，爷爷画的这幅画呀，可以拯救世间许多人的性命，最关键的是，它可以拯救一个孩子。”

    “哦？一幅画就可以拯救世间许多人的性命和一个孩子？老爷爷，那您为何不多画几幅，来拯救世间所有人的性命和所有的孩子？”

    “哦呵呵呵……”太上老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提着画笔，给刚刚画完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点上了眼睛，那老头烤着烧鸡，活灵活现，“善财呀，你仔细看看爷爷画的这些人！”

    “仔细看着呢！老爷爷。”

    “你觉得爷爷画的这些人与这世间的常人有何不同？”

    善财歪起头来，仔细地将画中人逐个打量了一番，回道：“善财觉得没有什么不同。”

    “善财呀，你若单看这画中人，与常人确实没有什么不同！但同与不同，不是在于画中的人，而是在于画中的故事。”太上老君停下手中的画笔，扭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善财，继续说道：“现在爷爷再来回答你刚才的那个问题——爷爷为什么不多画几幅来拯救世间所有的人？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在爷爷的故事里！”

    “哦！”善财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依旧嘟着小嘴吮着手指，专注地仰望着太上老君笔下那活灵活现的画中人。

    望了一会儿，善财的心中又生了新的困惑，他开口问太上老君：“老爷爷，那您画的这个故事里的人，他们都有没有名字呀？”

    “这个嘛……可有，也可无。”此时的太上老君正在给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的手中添着一把宰猪刀：“要不然，善财你来给他们取个名字？你看我现在画的这个大胡子伯伯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嗯……”善财一脸专注地盯着那人沉思良久，回道：“不如就叫他张大善人吧！”

    “哦？”太上老君又将画笔停下，扭头望着善财，问道：“为什么要叫善人？”

    “因为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善人，我觉得在爷爷的故事里，每一个人都会是善人！”善财傻笑起来。

    “呵呵！好~”太上老君蘸了蘸彩墨，将那宰猪刀勾勒了最后一笔便不再画它，旋即又在那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的不远处画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并给他手中添了一条烤羊腿，“那就依善财所言，这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善人！”

    “嘿嘿……”善财听太上老君这么一说，心中欢喜极了，他吮着手指，向里边挪了几步，盯着那画上的一处蹙起了眉头，随后用手指向那里，问太上老君道：

    “老爷爷老爷爷~那柱子上为什么要绑着一个人？相貌好丑陋呀！”

    太上老君向善财所指的方向望去，回道：“因为它吃了画中的人，吃了人，就应该把它绑到火刑柱上施以惩罚！吃了人的人，相貌怎么能够美得起来呢？”

    “哦，原来是这样，那在老爷爷的画中，它为什么要吃人？”

    “因为它为了救一个人！”

    “啊？”婴儿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它居然要用吃人的方式去救那个人，它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是这全天下，在它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哦！”善财低下头，心中不禁悲悯起来，“它为了救一个在它心中全天下最重要的人，却要去吃别人，那被吃的人，在别人的心中，难道就不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人吗？”

    太上老君听了婴儿的这番感慨，表情凝重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回善财道：“唉……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全天下最重要的人，每个人，在全天下也都有一颗把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他住的心。它吃的人，在别人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人呢？”

    太上老君仰天长叹，继续说道：“所以说啊，爷爷就在这洞中画了这幅壁画，好让绑在这根柱子上的人去吃画里的人，而不是去吃世间的人，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讲的——这幅画可以拯救世间许多的人。”

    “那这个吃人的人，非画不可吗？若不画它，那岂不是就圆满了？”

    “非画不可，若不画它，它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是会被饿死的！”

    “哦！”善财使劲地点起了头，似有所悟。

    太上老君又望了一眼善财，指着壁画问道：

    “善财呀，你看这画中的山谷中，是何物？”

    善财循着太上老君所指的方向望去，视线所落之处令他心中惊喜：

    “咦？这不是咱们来时，骑在我身下的那头大白牛吗？老爷爷画得好像呀！”

    “哦呵呵呵……”太上老君得意地将双手背过身后，“这大白牛呀，除了画它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够看见喽，它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哦？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见？”善财不解，“那为什么别人看不见？”

    “因为，只有吻过你娘的人，才能够看得见！”

    太上老君一提到善财的娘，好像突然令善财想起了什么，他踮起脚尖，伸直了脖子，前后左右使劲地环顾着，却并未有所发现，焦急问道：“爷爷爷爷~我的娘呢？我娘怎么不见了？还有那一路骑来的大白牛怎么也不见了？！”

    太上老君搁下画笔，蹲下身来，慈祥地抚摸着善财那稚嫩的面庞：“善财，你娘很快就会回来！爷爷带你去一个地方等她好不好？”

    “太好了！爷爷！”善财一听他娘很快就会回来，便又高兴了起来。

    太上老君站起身来，打量着壁画，似乎在试图寻找着有没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他凝望着捆绑在火刑柱上的那个人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堆放在火刑柱旁边的干柴，旋即又重新提起笔来，在山谷间那头大白牛的口中画了一柄芭蕉扇，才满意地将画笔收起。

    “走吧善财，带你去爷爷刚才说的那个地方等你娘！”太上老君蹲下身子，抱起善财向洞xue深处行去。

    一直行到洞xue的尽头，那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白、金、紫、红、青五只色彩各异的大蝌蚪在半空交织飞舞着。

    太上老君将善财放到地上，解下悬在腰间的紫金红葫芦，举起手中的拂尘向半空轻轻一挥，只见那葫芦飞至半空，白、金、紫、红、青五种色彩的水墨从葫芦口中流淌而出，晶莹剔透，倾洒在地面。

    “善财呀，你过去，双脚踩在那五色彩墨的上面。”

    “好的爷爷！嘻嘻……”善财觉得那一片五色彩墨很神奇，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待善财踩到了五色彩墨之上，太上老君伸出手来，接过自半空中缓缓落下的紫金红葫芦，又将拂尘向那半空一挥，只见一条青色的毒蛇从拂尘之中向洞顶飞去，盘卧至洞顶中心，吐着信子。与此同时，又见一道金光，从畜生道中那幅长长的壁画上一闪而过。

    拂尘挥三挥，便知是与非。太上老君将浮尘第三次挥起，只见善财脚下的那五色彩墨忽然将他托起，并向半空缓缓升起，一直升到洞顶。

    “呵呵呵……”善财觉得这一切都太有趣了，开心地笑出了声。

    忽然，只见那五色彩墨汇聚之处五光乍现，照耀得太上老君和善财睁不开眼睛。待那光芒消退，竟发现善财的身体已上下颠倒，倒盘在毒蛇的身上，那白、金、紫、红、青五道色彩各异的光束，也向五个方向缓缓射去，逐渐照亮了整个六道中枢，与此同时，又有一道黑色光束进入视线，这道光束与那五道光束形态并无差异，它本就一直存在，只是这里太过黑暗，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它。

    那六道光束射向了下面的六个洞口，随后，洞xue深处也都向外散发起隐隐作现的光芒，龟裂的地面也弥漫开了红焰般的颜色。

    “呵呵呵……”善财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他觉得倒立起来特别的有趣。

    太上老君将拂尘收回，抬起头，仰望着善财，开口道：“善财呀，有没有趣？”

    “呵呵！太有趣了！”善财左顾右盼，竟发现在他的左边趴着一只小猪，右边趴着一只鸽子，他欢喜道：“爷爷，这上面居然还有小动物哎！真有趣呀！”

    “哦呵呵呵……”太上老君缕着胡子笑了，但从他的神情上却不难看出这笑容苦涩极了，显然不是发自肺腑，“善财呀，你就在此处静候你娘，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否则等你娘回来发现你没有在，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小猪和鸽子自会保你五毒不侵，妖魔畏进，还有二郎神在天上坐拥天兵保护于你，若有妖魔敢来，定第一时间降临至此！你听爷爷的话，在此处乖乖等娘，爷爷先回趟兜率宫，好不好？”

    “好！嘻嘻！爷爷您放心地回去吧，我在此乖乖地等娘就是了！”善财倒盘在吐着信子的毒蛇身上，四处打量着，对身边一切新生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中无限欢喜。

    太上老君转过身去，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来时的路缓缓走去，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去恋恋不舍地忘了一眼那兴高采烈的善财，眼中闪过一抹忧伤。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洞xue深处，这一走，就是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