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梳髻
太后和皇后都已经知晓了瑾妍的存在，所以对于出宫，瑾妍还是有些考虑的，如若被人拆穿，不止赵宸珏会被太后指责，只怕褚非离也会被连累吧？ 可是一想到翠岫临危挡在自己身前的镇静样子，还有罗禀拼死相护的面孔，“慕小姐，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长安替我见见我的孩子，告诉我娘子，她相公不是个怕血孬怂的人。”这是罗禀留给瑾妍最后的话，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留给他妻儿最后的话，瑾妍如何能就此抛下？ 临近午时，褚非离随着赵宸珏来了温室殿，瑾妍早早便收拾妥当候着了。 哪知赵宸珏吩咐曹平安备了午膳，于是三人一起围坐桌前用午膳，褚非离一脸常色，什么也不问，就好像他压根不知道要带瑾妍出宫似的。瑾妍因为挂心着宫外的事，吃的很少，平日多话的她，今日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赵宸珏亦是闷闷地吃着饭菜，他偶尔抬头望一眼瑾妍，终又埋头吃起了饭食。 褚非离早早声称自己吃好了，离桌去了书房。 赵宸珏亦放下了碗筷，曹平安和玉荷，玉清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我也吃好了。”瑾妍搁下碗筷，垂下头轻声说道。 “我也吃够了，走吧。”赵宸珏率先起了身。 不知为何，瑾妍的心里有些闷胀，鼓鼓地，似塞满了东西一般，很是难受。赵宸珏走了几步，顿住步子停在了门口，后头跟着的瑾妍，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了赵宸珏的胸膛上。 两人同时望着对方相视而笑了起来，都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在莲香湖后巷的情形，瑾妍也是这般呆头呆脑地撞在了赵宸珏的身上，只是那时一个羞涩，一个只是普普通通做玉器生意的人。 “如今还未查出害你的幕后凶手，宫外的人除了非离，再无可信之人，所以你暂时别回慕府，随着非离，切忌要注意安全。”赵宸珏抚了下瑾妍的额头，轻声说道。 瑾妍用力地点了点头。 瑾妍身着太监服饰，一路跟着褚非离出了温室殿，然后弯弯转转又出了未央宫，最后由西直门出了皇宫，整个路上都顺利无阻。 瑾妍随着褚非离上了马车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没想到会这么简单顺利地就出了宫门，更没想到的是赵宸珏由始至终都没说上一句让她何时回宫，何时回那温室殿的话。 可她自他的眼中看到了期待与等待。 褚非离没有立即就带瑾妍去罗禀家，而是带着瑾妍住进了一家名叫宜兰的客栈。 两间上等的客房，只是两人并没有相邻而居，只是对门，褚非离择了间雅致些的让瑾妍住下，并丢了个包袱给瑾妍然后去了另外一间。 瑾妍关好门，坐在桌旁打开了包袱，里面有两套衣衫，一套藏青暗纹的锦袍，一套则是女装，翠青的交领襦裙，都是些公子小姐们常穿的锦服。 出了宫，自己穿着这宫中的太监服的确是不像样子，看来这褚非离这是让自己自由选择着男装还是女装了。 瑾妍将那套藏青织着暗纹的袍子换上了身，拿起那玉冠却犯了愁，因为她平日里可从未自己绾过发呢！ 瑾妍坐在桌前望着铜镜，将那歪斜不正的髻拆开，重又梳好，却总不满意，正气恼间，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吧，门没上锁。”瑾妍不知是小二还是褚非离，她烦躁地扔下木梳道。 褚非离进来扫视了一圈室内，目光落在了瑾妍身上，见她披头散发，一头长发乱糟糟地散在身后，他一惯冷淡地说道：“真是个享惯了福的人。” 话虽这样说，可褚非离走近瑾妍身前，拿起了木梳，替瑾妍梳起了头来。 瑾妍身子一怔，除了丫头们，还从未有过一个外人给她绾过发，尤其是像褚非离这样的男性，即使跟她“同床共枕”过的赵宸珏也是没有为她做过这些事的。 “我、我、”瑾妍转过身子嘟喃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连女儿家最常梳的垂髻也不会，更别说这看似简单，实则麻烦的男式四方髻了。 既然自己不会又有什么名头去阻止这个会的人呢？ “别动。”褚非离伸手正了正瑾妍的身子。 一梳到底，扬手再一梳又一梳，细致而温柔，他梳顺了瑾妍的长发，挽在手指间，然后熟练地在头顶束了起来，再别上玉冠，一个潇洒简练地四方髻便成功了。 瑾妍照了照铜镜，起身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道：“看来本公子还是很帅的嘛。” 褚非离白了一眼瑾妍，但唇角含着笑道：“好过女装。” “罗禀的儿子出世有十多日了。”两人上了马车坐定后，褚非离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去了北、”瑾妍话未说完便觉着自己说了蠢话，褚非离是说过不想去看罗禀妻儿的话，也的确去了北边，可他就不能让他府中的人代为打点下吗？ “我是说你有心了。”瑾妍转头掀起窗帘望着外面道。 “圣上本来是想让她迁进城中居住的，她家靠近山角有些偏僻，独自养育孩子有个难处什么的也不方便。”褚非离没理会瑾妍先前的话。 “许屏兰定然不会离开的。”瑾妍头也没回地说道。 “你为何如此笃定？”褚非离有些诧异地问道。 “因为那是她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院前屋间都有着他的影子。”瑾妍转过头来望着褚非离，眸中尽是哀痛。 褚非离一时没了言语，他不是个擅长安抚悲伤的人，他伸手放下瑾妍先前掀起的窗帘后默默无言。 罗禀的家的确有些偏僻，山角处独独一家，不似乡间小院，一家挨着一家，相邻互傍，左右而居不管什么事都能有个照应。 “清静是清静，可总归有些空落落的冷淡感。”瑾妍推开寂静无声的院门说道。 褚非离跟在瑾妍身后一言不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望着二人倒也不诧异，显然这院里常有人来往，她已经不再感到奇怪。 “大娘，我想进去看看许大姐。”瑾妍低柔了声音，没再故意扬声学着男腔粗调地说话。 老人许是耳朵不灵光，她侧着身子，努力听着瑾妍的声音，瑾妍只得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话。里间立刻有了声音，一个女子特意加大了声音却依旧掩不住虚弱地道：“是慕小姐吗？” “许jiejie，是我，慕瑾妍。”瑾妍说着就要往屋子里去，褚非离却一把拽住了瑾妍。 褚非离拉住瑾妍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丝的不正常，因为不论是他派去的人还是赵宸珏派去的人都未曾提起过瑾妍，派去的人都只说是罗禀在护送他们家的公子时受到jian人所刺，重伤而亡的，如今那罗禀的妻子如何能一口问出慕小姐这样的话来？况且下人们去时都统一说了罗禀生前送的人是李府的公子。 瑾妍哪知道褚非离心中想的这些，之前从未有人在瑾妍面前提过关于罗禀和翠岫的点滴，可就算有人提起过，在这种情况下瑾妍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去相信许屏兰的，因为许屏兰善良勇敢的丈夫用自己的生命拖延了时间，才使得今日的慕瑾妍能见到天日光明，她又怎么会对救命恩人的妻子有任何猜测呢？ 瑾妍推开褚非离，然后进了屋内，因为许屏兰在内室如今又在月内，所以褚非离是不能进到内室的，但他站在厅里侧耳倾听着室内的每一个声响。 许屏兰见一身男装的瑾妍进了室内忙支起身子要下榻，瑾妍亦忙上前扶住了许屏兰，两人相对，一时竟没了言语，均是泪眼朦胧。 “来，瞧瞧无畏吧。”许久后，许屏兰深吸了口气，转身自榻上抱出了个胖乎乎的小家伙来。 瑾妍紧跟过去，伸手想摸摸那rou嘟嘟的脸颊，手伸到一半却缩了回来，因为那眉目间竟有七八分罗禀憨直坚韧的模样。 “来，我们无畏让姑姑也抱抱。”许屏兰说着将孩子递了出来。 瑾妍怔了一瞬，伸出手，只觉得满手的柔软，她小心翼翼地紧搂着孩子。 说来也巧，这无畏到了瑾妍的手上便醒了，他睁眼望着瑾妍，望了一会子又裂开嘴，似哭又似笑，瑾妍生怕孩子醒来看到的不是亲娘或是熟悉的人而受了惊，忙要将无畏递给许屏兰，可当她伸出手时，那胖小子竟格格地笑了，瑾妍放下心来，许屏兰说要换好衣衫带瑾妍他们去罗禀的墓地，于是便抱着孩子出了内室。 瑾妍想逗孩子开心却又不知如何逗弄，于是她盯着孩子，孩子盯着她，两人一眼不转。 旁边的褚非离见状没忍住笑了起来，瑾妍转头瞪了眼褚非离，然后她手中的胖小子也跟着转头看了看褚非离，这一看可就不得了，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瑾妍顿时不知所措，哄又不知道如何哄，急得直在原地打着转，然后口中不停地说着：我们无畏最乖了，快别哭了，姑姑带你去买糖吃可好？只要我们无畏不哭，我们去打那个吓到你的叔叔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