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虚名

    因为自己无法得到宣泄的怨怼与憎恨，简凯的灵魂渐渐的开始扭曲，魔鬼在他扭曲的心灵当中滋生着，最终造成了这一连三起惨案，牵连了三个无辜的受害者和三个无辜的家庭，这样的一个结果不能说是不令人感到唏嘘的。

    在简凯对自己所犯下的事实供认不讳并且被收押的第二天，得到了通知的简凯母亲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公安局，老太太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但是却是一路跑着冲进重案组的办公室里面来的，哭着对每一个人说，他们一定是弄错了，她的儿子简凯是被冤枉的，简凯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乖儿子，脾气好的不得了，就连小猫小狗都不忍心踢上一脚，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唐果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老人，内心里的感受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她有些同情简凯的母亲，毕竟换成任何人，突然得知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成了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凶犯，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恐怕一下子心里面都会难以接受，会遭受到很大的打击，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那个即将锒铛入狱的人又是她唯一的儿子，原本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那么一个人，这样的打击对于这个老人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一样，肯定是很难以承受的。

    可是另外一方面，她又觉得有些对简凯的母亲感到气愤，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一辈子近乎于蛮横不讲理的强势压制，如果不是她那全方位的绑架和cao控简凯的生活，把自己活生生有血有rou的儿子逼成了一个内心疯狂的牵线木偶，让他充满了仇恨，但是却又因为惧怕而无处发泄，不敢表达，那么这一切的悲剧，孔晓彤家，李银柳家，刘英家，乃至她自己的家里，就都不需要承受了。

    都说母爱是这个世间最无私的爱，原本唐果对这句话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在她的家中，唐mama就总是给予她无条件的关怀和照顾，但是经过了这个案子，她也不由自主的改变了看法，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母爱都是那样的无私，也有简凯母亲这样的类型，她们可能认为自己也同样是掏心掏肺的在爱着自己的子女，只不过她们爱的方式是霸道的，也是自私的，她们无视了自己子女作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自然人这样的事实，一心想把孩子变成自己人生的翻版，或者是弥补自己人生遗憾的“复制品”，死死抓着不肯放手，逼迫孩子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去迎合自己心目中的标准和需求，归根结底这样的爱，与其说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倒不如说更像是爱着她们自己。

    简凯母亲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总算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她哭的不能自已，几次都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到最后唐果和小朱不得不把她送去就近的医院里面，给她注射了含有镇静成分的药物，这才让她过于激动的情绪在药物的催化下渐渐的略微平复了一点点，不过这样的平静很短暂，当药物的作用稍稍减退，她便又很快的清醒过来，继续哭着求唐果和小朱，求他们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安排她和简凯见个面，因为以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儿子。

    尽管唐果内心里面也认为简凯这一生的悲剧基本上都是又简凯母亲一手造成的，但是这样的请求她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做到置之不理，于是在请示过上级之后，又经过了一系列的相关申请和批复手续，最后简凯母亲的这一请求终于可以得以实现，在唐果和小朱的陪同下，简凯母亲与简凯隔着铁窗见上了一面。

    简凯母亲现在再也不复之前的高傲和强势，隔着铁栅栏拉着简凯戴上了镣铐的手哭得根本止不住，眼泪成行成行的留下来，打湿了整张脸，嗓子眼儿里就只有痛苦和难过的呜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在着整个过程当中，简凯却只是平静的看着痛哭失声的母亲，就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甚至他的嘴角还有些微微的扬起，似乎含着淡淡的笑。

    简凯母亲哭了好半天，简凯终于开了口，他对母亲说：“妈，你别哭了，没有什么可哭的，我现在感觉很轻松，好像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似的。”

    “儿子，你是不是疯了？妈不信，妈不信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我教育出来的儿子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简凯母亲错愕的看着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嘴里面喃喃的说着，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这样对自己说，甚至为什么都已经身陷囹圄，却还可以保持着这样令人吃惊的淡定和冷静。

    “为什么不能呢？”简凯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母亲，他的眼神有些发冷，“每个人都是有情绪的，每个人也都是有感情的，我不是机器人，不可能永远都按照别人给编写的指令去处理自己的一举一动，但是你从来都认不清楚这样的事实。我这三十年活的有多累，你从来都不知道，因为你从来就不会去关心和过问我的感受，你对我只有要求，没有体谅，我过去的痛苦，你不能理解，现在我的解脱，你也不能理解，但是妈，我要告诉你，我解脱了，彻底解脱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做那些你要求我去做，但是我自己一点也不想做的事。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害怕自己不能够满足你的要求，再也不用害怕自己让你感到失望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从母亲的手中抽了回来，然后对有些错愕回不过神来的母亲说：“以前我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因为我怕你，我从骨子里面怕你，小的时候我怕你打我，因为你打我打的太凶了，达不到你的要求就会被打到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即便长大之后你打我的力度不如从前，我心里面的恐惧感也不会因此而减弱或者消失。现在不一样了，我就要死了，如果有下辈子，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想做你的孩子了。如果有下辈子，你记得要对你的孩子好一点，不要他又给硬生生的逼成了杀人犯，逼成了恶魔！”

    说完之后，他便再也不理惊得回不过神来的母亲，起身离开了，走得毫不留恋，头都没有回一下。

    唐果陪在简凯母亲身旁，这对母子的对话过程让她有些震惊，有些错愕，更有些心情复杂，在结束了这个工作任务回到局里面之后，她把整个过程都转述给了秦沧，一边讲一边还忍不住感到有些唏嘘，秦沧听完之后却很平静，从头到尾就只是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其他的表示。

    “你怎么是这样的反应啊？难不成你觉得这种事还挺稀松平常的么？”唐果知道秦沧的见识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同日而语的，所以见多不怪倒也是她能够揣测的范围内，但是听完之后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连一点感慨都没有，这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太习惯，所以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沧睇了她一眼：“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么？如果是你生活在那样的一种家庭氛围下，你恐怕也会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简凯现在横竖是逃不脱一死的命运，并且他自己也欣然接受了，人之将死，可未必都是‘其言也善’，也有可能是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顾虑，他把自己最真实的意思表达呈现给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原本他不敢说的目的也从老都不是怕母亲伤心难过，他归根结底怕的是母亲会像过去那样的打骂他，伤害他，现在牢笼对他而言是一种保护，所以当然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真是太可怕了，对于孔晓彤她们几个来说，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没想到爱除了能感化魔鬼之外，居然还可以造就魔鬼！”唐果颇有感慨的说。

    秦沧笑了笑：“少见多怪，人性当中可怕的面多了去了，这才算哪儿到哪儿。”

    唐果偷偷的撇了撇嘴，过去她总说秦沧的心态过于消极悲观，性格过于冷漠，现在想想看，或许自己对秦沧的看法是没有错的，但是同样的自己过去对人和人性的判断也是有些过于乐观的，看样子以后在接下来的合作当中，她还要适度的让自己在秦沧的影响下，实现一下观念的中和。

    简凯的案子落幕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在之后的总结和表彰大会上，小朱不出任何人意料的因为他牺牲形象甘当女装诱饵的举动，还有抓捕过程中的勇敢表现而得到了表彰，重案组参加这个案子调查工作的也人人都得到了嘉奖，而真正出人意料的是，所有人当中被突出表彰的个人居然不是秦沧，而是严立夫。严立夫受到表彰的原因有选择的那一处假住处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判断准确，还有当初带领全队人员想出“打草惊蛇”这种手段的决策得力。

    这样的结果还真是让很多人都有点吃惊，尤其是唐果和小朱，严立夫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受之有愧，委婉的向上级表示过，自己并没有起到那么大的作用，但是上级领导很显然的把他的这番说辞当成了一种谦虚的表现，最后荣誉依旧落在了他的头上。

    对此，秦沧却好像是十分淡定的，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愤愤不平，这倒是让唐果感到有些惊讶，她以为秦沧还不得别扭上几天。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还特意小心翼翼的留意着秦沧的态度，后来发现他还真的是平静的可以，仿佛那些荣誉都与他无关似的。

    “你真的不在乎么？”有一天，唐果重要忍不住了，开口问秦沧。

    秦沧不在意的摇摇头：“没有什么可在乎的，如果只是图虚名，我完全没有必要转行，我转行做警察，无非就是想实实在在的做点打击犯罪的事罢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唐果自然也是没有话讲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唐果和秦沧就又迎来了一起新的案子，两个人便又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