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德合岁
帝京有台曰天，用以祭拜诸天神明。 天台之上有庙曰圣，用以供奉皇族贤圣。 圣庙里放着九尊青铜古鼎，象征着当年人皇九鼎定天下的丰功伟绩，而每尊古鼎之内又燃起九十九柱高香，象征着大乾皇朝九十九代帝王的无上功德。圣庙之外是一片青石铺就开阔广场，一座硕大的露天圆台翼然矗立场中央，台周围铸有九十九根铜柱，巍峨高大沿东西两面呈弧形排开。 因为形如雁翅，所以此台号曰雁翅台。 黄历上说天德合太岁，吉庆，祥瑞。 宜嫁娶，宜祭祀，忌血光，忌杀生，杀生必遭天谴。 每逢天德合岁，大乾皇朝都会在雁翅台上摆下文武擂。所谓文擂是指天下文士论战国经，而武擂则是天下武将切磋武道，借此来展示大乾皇朝的文治武功，同时也广邀天下文武豪杰，以选贤举能。 此刻雁翅台上焚香缭绕，于台心处坐着一位白眉老僧，内穿雪月祥云僧袍，外披黄底金纹袈裟，面前横着法杖一根，木鱼一盒，金钵一尊，周围又有三百僧侣围着他席地列坐，个个闭目启唇，一时间梵音飘荡，绵延久远。 天德合岁要请一位高僧细讲国经，叫做开光浴佛。 开光浴佛之后才是武将骑射，最后才是文士论经。 那台心端坐的白眉老僧唤作天眉禅师，乃当今大乾皇朝三大高僧之首，佛学精湛素有圣僧之称。倏尔随着一通清脆的木鱼声乍然响起，那三百名僧侣立即停止了梵音诵唱，雁翅台上下也全都沉静下来。 “凡有所相，言一切的一切。” “不但是身相，连山河大地，形形色色诸相。” “而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世间万物皆是幻相，心不动，相不动，万物皆不动。” “若人生了悟如佛，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四大皆空，方知刹那便是永恒。” 天眉禅师坐讲国经，珠言妙字尽是国经要旨，加之声音明亮圆润，且透着一股佛家特有的厚重感，一时之间竟有种净化灵魂的微妙，令人不禁神往，再加之徐徐清风带起二尺白眉，飘飘荡荡，远远看去竟有一股宝相庄严的神韵，令雁翅台下围观的万众肃然起敬。 天眉禅师口若悬河，只消盏茶功夫便将千卷国经之中的艰深晦涩之处一一讲了个精致仔细。 开光浴佛之后，便是武将骑射了。 只见北侧的遮天铜柱上悬着一方箭垛，千员战将以百步为界全部策马立于界后。 倏尔一个少年武将飞马而出！ 这少年武将身披红锦火纹战袍，脚蹬火纹靴，生的剑眉朗目，俊逸不凡。 他扣上利箭，拽满宝弓，一箭射去，正中垛上红心，顿时金鼓齐鸣，台下围观万众齐齐喝彩。 “一箭穿心，我也能射！” 话音方落，又一个少年武将策马飞出，拈弓搭箭，也中红心。 “你既能射，我何不能？” 话音方落，便见一中年武将拍马飞驰，力挽宝弓，射中红心。 数百战将先后射箭，箭箭中心，箭垛已经接连换了数十垛，竟还未分出胜负。 “你等之射，不足为奇！” 说话间一位白袍小将策马飞出，生得丰神如玉，气宇轩昂，他单手扣上利箭，然后力挽宝弓，猛然翻身，竟从背后射出一箭，那箭矢如闪电般一闪而过，死死地钉在了红心里。 雁翅台下顿时金鼓齐鸣，传来无数喝彩。 那白袍小将一脸得意，正自踌躇满志之时，却又有一人一骑豁然飞出。 “雕虫小技，看我箭上箭！” 这般言语的，是位意气风发的中年武将。 他身穿兽头连环铠，肩披绿锦罗袍，威风凛凛，气势骇人，然后张弓搭箭，信手拈来，射出的箭矢居然从那白袍小将的箭里横穿而过，钉在了红心里，此箭乃箭上箭，顿时引得锣鼓喧天，万人喝彩。 中年武将意气风发，以为能拔得头彩。 便在此刻，突然一道雷霆之喝破空传来！ “箭上箭，何足道哉！” 这声音振聋发聩直冲云霄，原本喧天的锣鼓声也不禁停了下来。 只见一人头戴束发紫金冠，体挂火纹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弓箭随身，长刀在手，端的是英明神武，他胯下一匹乌黑如墨追云驹，鬃毛飘逸，双目若电，方一踏上前来便惊得数马嘶鸣。 “快看快看，是皇长子藏锋殿下，果然光彩照人！” “十岁亲射虎，十六岁执掌禁军帅印，藏锋殿下英雄出少年，天下莫不敬仰！” “藏锋殿下掌兵如神，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军事才华堪比兵杰御甲！” 藏锋殿下策马雁翅台，方一出现便引来万众瞩目。 那乌墨追云驹步履如飞，宛若黑夜里的一道闪电，是那样的耀眼！ 藏锋殿下端坐在追云背上，威风凛凛，力挽雕弓如满月，在距离箭垛三百步时猛然翻身背射，竟然五箭齐发，把方才之箭射成粉末而后齐齐攥在红心处，五根利箭如同春日里的百花，在红心里争辉斗艳。 雁翅台下一片死寂，围观万众全部目瞪口呆！ 三百步外翻身背射，一弦五箭，箭箭箭上箭！ 如此射技足以惊世骇俗，便在众武将自叹弗如之际，却见一人从长街里霍然而出，来者身穿雪月白袍，生得面若冠玉，身姿俊朗，一把碧玉古扇插在腰间，胯下一匹翻羽神骏赤红如血，行越飞禽，瞬间便穿过人流行至雁翅台下，惊得台上战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且看翻云射来！” 那少年猛地勒紧缰绳，双脚用力一夹，那翻羽神骏好似心有灵犀，瞬间高高跃起，宛若暗夜流星在空中滑行。少年仰卧马背，连扣十支利箭，凌空拽满宝雕弓，十箭齐发，却只有一声箭鸣，十箭齐中红心时，那翻羽骏恰好落在雁翅台上，少年端坐在马上，睥睨四周，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惊煞旁人。 五米高处，五百步外，凌空一射，一弦十箭！ 千员战将哑然失色，台下万众目瞪口呆，似乎整个天地都为之沉寂。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西城之巅的那个锦裘执扇的少年公子。 公子姓龙，双字翻云，人称镇国武杰！ “翻云酒后酣睡，竟差点错过了天德合岁。” 龙翻云端坐在翻羽骏上，抽出腰间的碧玉宝扇轻轻摇动，嘴角的笑容狂傲又睥睨。 这般举动在皇长子藏锋殿下面前，确实有些轻狂。 但是大乾尚武，龙翻云的武杰美誉早已声名在外，天下莫不敬仰。 所以此刻在围观的万众眼里，他的轻狂便不显得那么轻狂了，而是武杰理所应当的风采。 “翻云才学疏浅，在镇国七杰之中，武不及仙杰不死不灭，兵不及兵杰能领兵决战天下，文不及文杰通晓国经歌赋，商不如商杰富可敌国，智不及智杰能运筹帷幄，胸怀不如公杰能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我这般的微不足道，也就只能做一些诸如策马骑射这等不入流的事情。” 龙翻云有意无意的说着，但是嘴角的笑容，却更加狂傲，更加睥睨了。 堂堂大乾皇朝的天德合岁，此刻竟然成了不入流的事情，藏锋殿下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