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促膝相谈
接下来来历不明的改造人匆匆来去，怪客丹尼也随后而至，当舒乔和弗罗斯特破解迷宫深入仓库内部导致乱战时，局面彻底失控。就在这时警方和军方恰到好处赶到，时机之精准令人发指。 “蒙马特仓库里头存放的那样东西相当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别的暂且不论，单看军方为此动用了音束炸弹就可以确定。问题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存放在这种保险柜式的私人仓库？还有，仓库守备人员实力不济，但仓库本身城高墙厚，其中的建筑布局更是别有用心，整个仓库设计的主要功能是防备和拖延入侵者的深入，而不是给予反击——这不是很奇怪吗？当时只要在一些建筑上布置定点武器和守卫，我们就得面对枪林弹雨的不断袭击了，而缺乏武器的我们甚至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这种以逸待劳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想不到。但事实情况是，他们采用了最愚蠢最不讨好的计划，放弃主场优势和我们短兵相接，扛着几把破烂武器，派出几个猛男带着一群小白脸和我们比划肌rou，当然最终的下场是全军覆没，直到警方恰到好处地降临充当了救兵，而且被迫动用了音束炸弹……这其中的疑点一直在困扰着我，直到昨天我听弗罗斯特提起，听说那个姓杨的警督有着军方背景？” 杨老头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舒乔摊了摊手：“那么，我想整件事情的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听说联合政府和联合政府之间矛盾重重，几无调和的可能。远的不说，220年那次联合军部突然增派特战队到黑狱区，差点就成功摧毁了我们，结果却让联合政府给败坏了计划。巧得很，负责那次特别行动的司令官，好像也姓杨？” 220年5月1日是黑狱区抵抗军建立24周年纪念日，联合军部趁此时机发动代号“石鳄星兽”的特别行动计划，旨在迅速摧毁抵抗军的各个重要基地并逮捕其主要领导人。行动于5月1日13时21分开始，至次日4时48分，特战部队已基本控制圣女市、北架麓市、南径市以及浦津港，但在三光墟市和恩和市遭遇到了顽强抵抗；5时30分联合政府情报局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该次行动系由少数军队鹰派策划，公开号召“坐下来谈谈，人类不能没有希望”，但没有得到积极回应；6个小时后，战旗门户网站军事论坛的一张帖子中泄露出了“石鳄星兽”计划的相关细节，在人类社会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界知名人士纷纷表态，要求联合军部停止迫害同胞；5月5日，迫于舆论压力，联合军部停止了单方面的进攻行为，并于数月后陆续撤出加派的部队。整个行动前后历时半年之久，共有三千余人不幸罹难，其中包括一百多名新闻媒体工作者。联合军部随后将此次行动中占领的地区划分为十六个驻兵区，但遭到了平民持续而激烈的反抗，终于在两年后被迫全数撤离，此次行动以联合军部的失败告终。这是星历以来联合军部与联合政府之间发生的最为剧烈的摩擦，同时亦将双方的矛盾暴露无遗。用著名学者科林伍德的话来说，“狂热的士兵和虚伪的政客之间，必将爆发一场毫无道德的战争”。 当时舒乔带领的是三光墟市方面的抵抗军部队，对这件事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和不同于外人的独特见解。在他看来，所谓“石鳄星兽”行动不过是军部与联合政府之间相互博弈的又一个借口罢了，而黑狱区就是这场角斗的战场，至于无辜枉死的三千多条人命，不过是双方手中点数筹码的一点点零头而已。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双方都希望保留黑狱区这个“人类社会中的毒瘤”（出自军部宣传资料）般的存在——联合政府要以此作为落入对手阵营的棋子，打乱对方的部署，抹黑军部的形象，而联合军部也殛需这样一块独立于体制之外的土地，作为摧毁当前不合理政体的强有力的武器。正因为舒乔看到了表象之下的本质并取得了抵抗军的领导权，才使得黑狱区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如鱼得水，一边游走双方一边努力壮大，最终借机赢得了那纸停战协议。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杨老头摇头轻叹，“还是你看得透彻啊，我们这些老头子，是越来越不如你们喽。” “算不上什么透彻，不过是不大可靠的以果推因罢了，杨老只是忘了在意其中的蛛丝马迹。”舒乔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又要有一番新的博弈开始啰？”杨老头问。 “恐怕是这样的。”舒乔不无忧心地说，“就怕现在这些只不过是小动作，战事的激烈与否，与前期双方摩擦的次数是相关联的。五年前军部已经失败了一次，这次只怕会使出更加激进的手段。” “你说的没错。复国组织这一年多来也时常截获一些无法理解的特殊情报，这么一想，倒真有可能是双方正在准备大打出手了。” 杨老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我现在怀疑先前关于毛以明的情报也是联合政府耍的一个伎俩，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向小徐提个醒？”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他竟将舒乔的意见作为了重要的参考。是不是联合政府玩的花招暂且不论，毛以明是被“体制内部的成员”出卖了的，这想必没有错。 舒乔心中一动，思索片刻后终究是摇了摇头：“杨老何必这么做？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都是他们双方打压的对象，借刀杀人这种事是我们自己当时没发现，事后拿到甜头也就算了，就不要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浪费太多精力了。何况，小徐先生是否知道真相尚未可知，假如这是一个骗局，那么他一定已经身陷局中，我们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了。” 徐田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对他仍旧怀着关切之心，这也是舒乔言犹未尽点到即止的原因。否则他大概会劝杨老头觑机反制，夺回复国组织的主导权，谁有那个闲心管他小徐还是老徐？所以说，宽厚与仁慈除了是一种美德之外，往往也会像粘在手上的年糕一样让人感到难过。 杨老头显然也听出了舒乔的言外之意，混浊的老眼中目光一黯，自嘲似地笑道：“有人类的地方就有争斗，这真是放之星海皆准的真理。” 舒乔敷衍地点点头，轻轻摩挲着双手不置可否。 高压之下的黑狱区抵抗军内部分歧重重，局势危急时好歹还只分左右翼，一旦有了喘气的空当就利益纠结你来我往彼此倾轧，比之复国组织这样坐拥地下黑市不愁吃穿的老爷衙门要难熬多了。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舒乔也并不喜欢，无奈身不由己；假如他也抽冷子就感叹，估计已经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了吧？ 反观杨戬，他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国家时代小说里称之为侠义的东西，难怪连绰号也是妙手二郎神这种不合时宜的东西。不过也许正因此，舒乔才会对他这样尊敬且不设防备吧。 “还有一个疑点难以解释，当天晚上我受到了一个改造人的袭击，据情报显示，还有三个改造人去了莲华城，这件事情你详细跟我说说。”杨老头话题一转，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于是舒乔把相关的记忆叙述了一遍，只要记得起的，连细节也不放过，包括那个自称1020的改造人带给他的熟悉感。 “熟悉感？”杨老头有些诧异。 “没错。”舒乔的模样有些伤感，“黑狱区战事不断，我们终究没办法让阵亡的战友全数入土，也许他曾经是我的士兵，濒死时被联合军部回收作为研究对象了吧。” 关于小楚的回忆是他最不愿揭起的伤痕之一，他自然不会尽皆说出，让自己再经受一遍痛苦，所幸杨老头没有继续追问。 “只有一个改造人？另外两个呢？他们去做什么了？”杨老头皱了皱花白的眉毛。 “既然有军部和联合政府插手，这许多事情也就不一定有答案了。”舒乔说。 “嗯……也许吧。”杨老头瞥了他一眼，想要和他谈谈关于怜儿的事，但一时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只得作罢。 舒乔看样子并未发现怜儿身上的异常，突然道出真相，杨老头怕他会受不了打击。自从多年前小肖那件事后，杨老头对类似的事情格外注意。 一老一少又交谈了很长时间，提出种种假设，又一一推翻，最后为近期可能发生的紧急事件制定了几个备选的应对方案。只是碍于没有更多的情报可供参考，对此次博弈的推算始终无法深入。杨老头越是交谈越是惊奇，因为舒乔常常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所在，同时发挥思维揣摸完善。假如对方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那杨老头断不至于如此吃惊，但眼前的明明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半大小子！ 于是又一次地，杨老头对冯先生的眼光感到心悦诚服，并且狠狠地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培养”舒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