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爱惜羽毛
沈卿月原本低垂眉眼站在一边，此刻深谙的眼眸里顿时闪过一道锋利的光。对方宽大的袍袖如同流云一般迤逦，一头漆黑似锦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只在额间勒着一条向前蓝宝石的抹额，这样如妖如鬼的气息，让沈卿月都不禁为之一震。 珈蓝祭祀……脑海里关于这四个字的讯息犹如潮水一般涌来，珈蓝白塔与皇宫遥遥对望，与巍峨迤逦的皇宫成对立之势。这座高耸入云的白塔，是整座大陆号称神灵落脚之地，白塔之上四方无极，唯有在大祭的时候才会对外开放。而司祭的珈蓝祭祀地位更是尊崇，几乎终年不下珈蓝白塔。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后宫之中不算出奇，但奇怪的，却是他方才那句话。 沈卿月的眉头微微一紧，祭祀已经笑了起来，躬身施礼道：“参见太后，是臣下打扰了太后的清净，原本该和太后请罪才是。” “祭祀客气了，可是皇上有事传召？”太后的唇角一动，目光不易察觉的在珈蓝祭祀和沈卿月的身上一转，看似无意的问道。 皇帝对天命十分敬重，闲来无事便喜欢向大祭司询问星象运转。朝廷虽然忌惮天子被蛊惑，然而历朝历代，从未有祭祀干涉朝政的先例，这些久居珈蓝白塔顶端的祭祀，就如同真正的仙人一样，对这些俗事毫无兴趣。即便常日陪伴在皇帝身边，大祭司也并不对朝政过多评价，这才让朝臣们放下心来。 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太后在敲打大祭司，他在众人面前因为皇帝的缘故，只怕说话的分量，已经大不如前了。既然如此，太后铁了心想要保下来的人，大祭司自然也就该掂量掂量，是否有这样的本事。 似是并没有听出对方话中深意，如同月下谪仙的大祭司再次行了一礼，“回太后，此次微臣下了珈蓝白塔，乃是因为前夜夜观星象，看见东南有星宿陨落，紫薇转移，原本无伤大雅。只是当日有人纵马帝都，破了气运，只怕有伤陛下圣体。” 对方的声音轻柔而温和，若是听得不仔细，总觉得是某种乐器发出来的声音，吟唱不绝。只是这样温和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比伤人的武器还要锋利。沈卿月低下头用力咬着唇，只恨不得走过去一脚将对方踹到。她不想落人话柄，所以干脆自己来请罪，但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竟然在这个时候被人下了绊子。 只是，沈卿月想不明白，下绊子的人，怎么会是这个大祭司？在她的记忆里，这个性格孤僻的沈卿月，可是从来没有得罪过他。珈蓝白塔的祭祀和出身尊贵的王妃，怎么说，也不是一路人啊。就算真的有什么交集，只怕也就不过是在皇宫之中遥遥相望的点头之交而已吧。她再一次困惑的转过头去，却看见漆黑长发披散，露出一张精致面孔的男子正看着自己，眼底有变幻莫测的光。 沈卿月低下了头，只当做没有看见。但此刻未央宫内的众人，却在一瞬间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就在沈卿月亲自前来请罪，太后准备轻描淡写揭过此事的时候，珈蓝祭祀却在这个时候用陛下的身体来压人，这样一来，只怕就连太后都无法轻易置之不理了吧。 果然，事关皇帝的龙体，太后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禀太后，昨夜都恒星陨落，紫薇移位，原本只是小事，凝光也已经在朱雀街布下了阵法，星辰之力无法入侵陛下。只是……端清王妃纵马疾驰，破了微臣的阵术，天象易变，只怕有些许不妙。”漆黑长发之下的男子抬起了头，一字一句说道。 胡说八道！沈卿月心中恨恨，什么星宿变动，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天上的星星如同恒河流沙，也会生灭不息，这和人有什么关系？只是这话哽在唇齿之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这些人根本就不会相信自己吧，珈蓝祭祀已经在大胤立国数百年，见证了王位的更迭和权力的流转，甚至代表着这片大陆所谓的神意。自己要是说出如此悖论的话，只怕当场就会被打出去。 “当日卿月虽然是事出有因，况且没想到，原来法阵是如此轻易就会被破除的。但到底是破了祭祀的阵法。若是有什么后果，卿月愿意一力承担。”沈卿月咬了咬牙，猛地俯身跪了下去。先发制人，在他说出更严厉的话语之前，自己总要先找到后路，“祭祀可有补救之法？若是有，卿月必当竭力而为。” 这个叫做凝光的祭祀未免欺人太甚，但沈卿月伏地的瞬间，却也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不错，如果只是纵马疾驰就算是破了法阵，那么祭祀大人未免也就设置的太儿戏了。这件事情，沈卿月固然是有错，但是凝光想要独善其身，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沈卿月前面一句话，便是想将他也拉下水，但是后面一句，却也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 如果不将这个男人牵扯进来，那么对方就占据了主动权，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现在凝光无论再说如何弥补，都要衡量一下，自己是否有失职之嫌。太后的神色也已经不太好看，眼底的颜色带着一抹浑浊的漆黑。沈卿月是她的亲侄女，此事又是因为纵马，皇太后当年纵马疾驰王都，就算今时今日已经再也没有人敢在太后面前提起，但是用这个理由惩戒沈卿月，无异是打了太后一个耳光。 三言两语里，竟然将局势扭转到了这个地步。凝光在抹额之下的双眼有着比宝石更透亮的颜色，只是一瞬，他就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淡然道：“王妃不必惊慌，虽说是惊扰了阵法，但是紫微移位，终究也需要时间，再布置一个阵法便是了。” 沈卿月低垂的面孔露出一抹笑容，果然……倒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叫zuoai惜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