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和离
沈卿月在碧空馆里的日子其实过得还颇有滋味，或许是因为当初的威胁见效了。就算是庆太妃和彭城翁主回来了，沈卿月禁足在碧空馆里，作为王府里的总管，送进来的吃食虽不说精致，但也不敢再里头动什么手脚。 大概过了四五天之后，沈卿月醒来正在妆镜面前梳妆，尘封已久的碧空馆大门却是被人推开了。沈卿月回过头去，嘴角含着淡淡一点笑意，分明是志得意满的，然而再转过头梳妆的时候，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淡漠的神色，“王爷的身体已经好了？” 推门而入的只有一个人，穿着青色长衣的男子，身上还披着一件狐皮裘，因为是在王府之中，一头长发也只用了簪子松松挽着，虽然端正，但也显得平常亲近。只是孟鹤轩脸上的神色不太好，依然阴沉沉的，“当日在马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卿月挑了挑眉，“王爷不记得了么？” “是。”对方回答的爽快，而且看上去并没有打算终止这个话题。他在马车上原本还在出神，坐在对面的女子是已经睡着了。自己的思绪也就跟着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何，心脏里的血却烧灼了起来。一寸一寸，如同心火成魔，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缠好了绷带，躺在床上却动弹不得。 他是习武之人，当然知道自己是xue道受损。有人刺伤了他天突、云门、抬肩和周荣四个xue道。天突在锁骨之上，一刺内力受损凝滞，而其余三个xue道呈三角之形，却是生生让他双手不能行动。伤了他的人并非是要杀他，却是要让他无法动弹。他曾招来朗月询问，朗月却只说马车里的确有异动，只是毕竟是王爷与王妃二人所在，他不敢冒进。等他受了伤被嬷嬷们搀扶出来的时候，朗月武功高强，自然也发现这伤势有异，更是不敢多说什么了。 朗月身为十三铁骑之首，武功虽然不及青方，但是行军打仗却格外在行，几有将帅之才。朗月的不动声色，只怕是因为看出来自己是伤在沈卿月之手吧。 他为臣下，当然不能对主母动手。更何况四个xue道并不致命，反而是为了控制什么，朗月就更不会指责沈卿月了。 这么一来，孟鹤轩哪里还坐得住，等身子略微好了些，便直接前来碧空馆。他一路急匆匆赶来，心中不知真的竟然忐忑起来。出了什么事，沈卿月竟然不惜如此伤他。更要命的，是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沈卿月反手将金簪插入发髻中，这才露出了淡淡一点笑意，回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王爷忽然发了狂，一掌打伤了我。情急之下，我就只好伤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我伤了你？”孟鹤轩脸色一变，“怎么会……” 怎么会……又怎么不会？他当时神智已失，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出手伤了沈卿月，对方又如何会用发簪伤了他几个xue道，目的不是为了伤人，只是想要制住他而已。 孟鹤轩前来原本就有几分惴惴，如今得了沈卿月亲口证实，更是眉头紧皱。 “你……”两人却是同时出声，沈卿月目光从孟鹤轩身上扫了一遍，原本绷着一张脸，此刻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算了，你如果是想要道歉的话就不必了。你伤了我，我也一样伤了你，就当是扯平了。” 只是顿了顿，沈卿月却屈起手指扣在桌面上，“这件事我们可以当做两不相欠，只是我这里却有一件事，非要讨你的主意不可。” 沈卿月难得露出这样肃然的神色，这一次就连孟鹤轩都凝重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伤了对方而心中愧疚，孟鹤轩对沈卿月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 “你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没人和你说过什么？”沈卿月慢悠悠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孟鹤轩看着对方修长的脖颈，还有嘴角那一点讥诮的笑意，猛地好像明白了什么，神色也有几分不豫，“是不是母妃迁怒于你？” “太妃想必是不会在你面前说这些，我却不能不讲。我和你之间，阴差阳错，当初的确是我去求了太后，这桩婚事，说到底是我的错。”沈卿月这几日静养，其实也是为了理清楚自己从前的记忆。原来的主人固然是不在了，但是自己却不能不为她做点什么。更何况是她如今两手空空，如果连自己的过去都弄不清楚，到时候就越发是任人鱼rou了。 孟鹤轩没有说话，这件事情，说起来的确是他们二人的心结。只是从前，沈卿月已经和他说过这样一番话了。不过当时说的那些话，如今孟鹤轩再想起来，竟然觉得十分不悦。 是了，她说过自己有错在先，想要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以后寻个机会和离。当年那个对他一心痴缠的女子，仿佛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只是清醒了之后，就变得分外决绝。 他抬起头看着沈卿月，对方的额头饱满，两道浓眉斜飞入鬓。寻常的女子总是懒起画峨眉，她却格外有几分英气。而那半张脸，依然藏在面具之下，就像是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从前看着这张面具，就连他都觉得格外触目。但如今，缠枝莲花枝叶相连，却将她半张面孔衬的晶莹剔透，无限风华。 或许，沈卿月死而复生之后，当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沈卿月了。 “和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此事是皇太后赐婚，又得皇上首肯，还有你的父母，断然是不会轻易痛意和离之事的。”孟鹤轩的声音沙哑，喉咙里也觉得分外干涩。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果沈卿月当真离自己而去……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这不是从前的端清王，一直期盼的事么。只是如今再看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那个“好”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