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往事

    “起来吧，本宫今日叫你过来，也是因为鹤轩的事。”庆太妃愣了愣神，这才慢慢平缓了下来。她已经不再是当年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才人了，就算是皇太后现在看见她，也是要亲切喊一声meimei的。况且不过是皇太后的侄女罢了，又是自己的儿媳妇，她有什么可怕的。

    “当日的事，鹤轩说与你无关，但本宫就是不明白，马车上总共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要是和你无关，那他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庆太妃沉声问道，呼吸里也带了几分急促。

    做母亲的总是格外心疼自己的子女，尤其庆太妃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沈卿月倒是松了口气，只当庆太妃当真是糊涂了，不管不顾要和她做对，不曾想原来把她叫过来，还是想着当日马车上的伤势。可是这么一想，她原本想要反唇相讥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孟鹤轩身上中了血咒，这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孟鹤轩从未和自己提起过他身上那诡异的毒究竟是怎么来的，但有公孙明月和凝光那番话，左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并非寻常清贵王爷，手中还握着兵权，西北防线与东南三座军营都握在他手里。当今皇帝竟然也任由他手握重兵到这样的地步，也真是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恐怕也是因为他手握重兵不同寻常，这样重的伤势，恐怕也就不便和旁人说起了。

    沈卿月不是个多话的人，这念头在脑海里一转，她便低声笑了笑，“太妃拿这话来问我，卿月却是不知道怎么回了。其实马车里受伤的人是王爷，太妃要是真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王爷如何？”她说的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但是庆太妃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如果孟鹤轩愿意和她说清事情原委，此时此刻，她压根就不想看见沈卿月这个人。

    孟鹤轩自幼开学启蒙，就不是在她身边一手带大的。当年先帝看重他，庆太妃就想着虽说母子不在身边，但要送出去启蒙开学，先帝只怕更是喜欢这个早慧的儿子。果然，她请先帝亲自教导这个孩子，先帝便时时将他带在身边，但如此一来，和自己这个母妃就不怎么亲近了。到了后来她住到端王府来，母凭子贵，但母子之情，幼年不睦，如今想要重头弥补，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孟鹤轩究竟为何受伤，几句话就搪塞了过去。甚至临走之前还亲口说过，不能为难沈卿月。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她去普陀山之前，沈卿月和孟鹤轩的关系可是势同水火，大有不相往来之势。因着沈卿月是皇太后的侄女，庆太妃也不怎么喜欢她，只是没想到回来之后，自己的儿子却是转了性了。

    “大胆，母妃问你话，你老老实实说就是，推到王爷身上去做什么？”彭城翁主可没有庆太妃的历练，在旁边已经听的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子上呵斥道。

    沈卿月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庆太妃身边的彭城翁主。她今日穿了一袭素纱宫衣，发髻边佩着一朵赤金芍药步摇，一缕流苏垂落下来在左侧面孔上摇晃，长得倒很是清秀。只是方才那番举动，实在是愚蠢透顶。

    彭城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沈卿月眼中的那一点鄙夷之色，她出身远远不及沈卿月高贵，但因为孟鹤轩的缘故，沈卿月以前倒是很肯奉承她。能够让皇太后的侄女在自己身边伏低做小，她只是小小一个翁主，自然是喜不自禁。只是时间一长，就真的忘了眉眼高低，还真的以为自己的身份足以凌驾在沈卿月身边了。

    果然女子总是为情所困，沈卿月唇角透出一点莫测地笑意。只是这一点笑容不是针对彭城，而是对以前的沈卿月。那样尊贵的身份和强硬的后台，都能请旨嫁给孟鹤轩，却还要任凭旁人磋磨，以为得了婆母和小姑子的欢心，便能够换来郎君回眸一顾。

    她站了许久，庆太妃没有叫她起身，也没有赐座。沈卿月干脆自顾自环视了一周，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听莲在一边伺候一言不发，只是手脚伶俐的倒了茶，还将一个靠垫舒舒服服送到了沈卿月背后。她这番举动旁若无人，根本没将庆太妃看在眼里，更不曾将彭城的质问当一回事。如此傲慢，就连庆太妃都变了脸色。

    慢悠悠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沈卿月这才露出舒缓的神色。长眉入鬓，微微仰起头露出半张皎洁面容来。

    “母妃从后宫搬出来，也有三年了吧？”沈卿月在彭城想要开口说话之前，不动声色截住了对方，带着几分和煦笑意，“从前卿月也经常往皇宫里跑的，那个时候姑母没有多少闲工夫来理我，她一天到晚要忙着处理很多事情。因此也就放任我自己一个人在后宫里瞎晃荡，当时我是见过太妃一面的，那个时候，太妃身边的人改不了口，我还听见了一声昭仪娘娘。”

    庆太妃的眼眸微微闭着，她可没有闲工夫听沈卿月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可心里却悚然一惊，那个时候先帝已经丧了，大小事情全都是皇太后主持。她因为生下了皇子，所幸儿子也十分争气，这才在风雨飘摇的后宫里有了一席之地。但其余的妃嫔位低而无子的，却多半都已经发配了。要么是给先帝殉葬，要么就全都去了尼姑庵绞了头发做姑子。

    太后临朝，生杀予夺都是一念之间。后宫里人人夹着尾巴做人，只怕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不慎失足落水”。她就算有了太妃的头衔也睡不安稳，几乎夜不能寐。而后宫血雨腥风里，她也不曾忘记沈卿月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冷冷观望着她们这些妃子。

    那种灰暗的记忆灭顶而来，让庆太妃在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举起手边的茶杯，竭力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慌乱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