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血与火
彭城觉得格外委屈，但是庆太妃积威已久，她是断然不敢多说什么的，只好闭嘴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沈卿月站起身行了一礼，“太妃叫我来，卿月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卿月就先告辞了。” 庆太妃点了点头，“你如今身子也不大好，早些去休息吧。”这话可比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温和太多，仿佛两人当真是十分亲和的婆媳。沈卿月带着听莲一步步朝门外走去，一直到帘幕掀开又垂落下来，就连脚步声都慢慢走远了，庆太妃才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朝地上一砸。 彭城本来还想在庆太妃面前煽风点火说几句，却没想到庆太妃反而先一步发起火来。彭城吓了一跳，这会儿反倒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反而还上去陪着小心道：“母妃别生气了，沈卿月那个贱婢……” 上好的官窑粉彩，里头通透的茶水滚落了一点，空气里都氤氲着透露出一点茶香来。庆太妃却越发怒不可遏，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你听着，以后不要去招惹那个沈卿月。这个死丫头，如今倒是历练出来了，竟然会把皇太后抬出来压人！” “母妃……”彭城翁主有些不敢相信，“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我的婚事……”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少女，说起自己的婚事，彭城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是一想起沈卿月话里有话的模样，她也只得硬着头皮问，“太后怎么能做主我的婚事，您才是我的长辈啊！” “糊涂，你的婚事，太后要是不管，那自然是由我安排。可太后要是想要插手给你赐婚呢？”庆太妃铁青着脸，怒斥道：“若你的事情我能做的了主，你哥哥的婚事就不会被他cao纵了。圣旨若是下了，胆敢不接，那就是要谋逆你懂不懂！” 谋反……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可怕之处。当初明王不服当今皇帝登基，暗中联络自己的人马起军逼宫，却不料自家儿子早已经掌握调派亲兵回来拱卫帝都。而太后和皇帝手中，三万禁军乃是心腹，连同三城兵马合围将明王绞杀。那一场反叛不过才短短数月，但之后的清算却长达一年之久，几乎将所有朝中的不安份的世家贵族连根拔起。 否则之后太后也不会令行禁止，稳坐朝堂垂帘听政十年之久。 自己的儿子有如今的威名，靠的便是名正言顺。他勤王有功，荡平西南和犬戎病患，更有从龙之功。这也是为何太后和皇帝对自己格外宽恩对待，否则就凭这样权势，恐怕早已是眼中钉rou中刺。即便表面相安无事，但要真的有所动作，一举一动都会落人把柄。为人臣子，最要紧就是不能失了分寸，要懂得什么是恭顺和忠心耿耿。 “你以后看见沈卿月，自个儿躲远些，不要拿自己一辈子的事和她去置气。”庆太妃瞥了一眼自家侄女，一直温和的眼神终于多出了一条裂缝，透着森森寒意，“太后这一家，真是欺人太甚！” 沈卿月走出了听风院，回头一看，听莲虽然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边，依然是一副低眉敛目模样。但是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了。沈卿月看了她一眼，听莲左右瞧了瞧，见四周没人，这才低声道：“是奴婢失仪了，只是方才……觉得王妃真是厉害。” 那便叫厉害了么？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庆太妃自己心里有鬼，一心想要为自己侄女谋个好婚事，也好帮衬着以后娘家飞黄腾达。弟弟战死沙场，虽说是得了后赏和追封，但是人毕竟是没有了。总要能够培养出几个还能顶事的出来，彭城若是嫁得好，便也是一门助力。因为被拿捏了痛处，庆太妃才会忍气吞声，只不过心里头对自己，恐怕早已是骂个不休了。 “太妃到底是长辈，有什么话听着便是，以后无事你也不要去招惹她们。只是若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倒是也不用怕，自然有我为你出气。”沈卿月莞尔，却没和听莲说后头的话，只是淡然嘱咐了，听莲自然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对了……苏嬷嬷那边有了信，说王妃若是传召她回来，她便立刻收拾东西了要动身呢。” 苏嬷嬷对沈卿月倒是忠心，从前身体的主人，实在是太糊涂了些。连这样的忠仆都打发了出去，也就难怪到后头被人欺负成这样。 沈卿月点了点头，人回来就好，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身边忠心的人，想了想，她又说道：“若是苏嬷嬷回来了，采买的那批奴婢也就跟着都调到我身边来伺候，将碧空馆现有的几个人都抽调出去，留她们在身边伺候。” “是，奴婢知道。”听莲应了，原本还有几分紧张，但过了这几日心里头却也宽松了不少。主子信任自己，那就要好好干活，对的起主子的信任，畏首畏尾算怎么回事。 王府里暂时算是风平浪静了，沈卿月也松了口气。只是抬起头，看见晚霞滚滚而来，一时间竟也有几分恍惚。孟鹤轩已经进宫两日，怎么如今还不曾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帝竟然留他在宫中待了这样久。 而远在九重宫阙内的深宫，孟鹤轩此刻正披着一件大氅，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小的火炉，面色苍白的坐在御书房内。若是手头的将士们看见了，恐怕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他们的统帅。此刻的孟鹤轩身姿笔挺，但远远看着，倒和寻常的贵族公子没有什么差别。除了他手中一张崭新的地图，还有带着血迹的书信。 “信是从怀远千里加急送过来的，宣州兵败如山倒，宣州将士多半死战，而城中十万百姓，恐怕如今也已是凶多吉少了。”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虽然清和，但寥寥数语背后的血与火，却叫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