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曲终人消散

    碧瑶悄悄的顺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发丝，见未央迟迟未来，有些奇怪，便让婧晨出去看看。婧晨刚走到殿门前，未央便犹犹豫豫的迈了进来。

    未央一个人，沉默着不说话。婧晨问道，“祸斗神君呢？”，又向后寻了寻，没发现他的身影。

    碧瑶心一凉，将难得的笑容隐了去，沉沉说道，“出去。”

    “也许神君此刻是有什么急事才走的，方才他真的一直在这儿。”

    未央解释着，婧晨也在一旁附和，碧瑶的怒意却更甚，抓住身边的那只药碗便往未央脚下砸去，“我让你们出去！”

    碧瑶吼的一声，未央因为飞来的碎片而后退几步，见碧瑶此刻正在气头上，便和婧晨收拾收拾碎片就离开了，不再打扰碧瑶。

    见两人退了出去，碧瑶才苦笑出来，“有要事便走了？呵，落雁山时，天界临危你怎么不回来！”

    碧瑶拽紧绒背，嘴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迫使自己不要发出呜咽之声，可眼泪藏不住回不去，顺着面颊滑落，一滴一滴的打湿衣襟。

    祸斗一路赶来天帝的百木殿，见洛子予在外皱起的眉头，便知情况并不乐观。天医在内医治天帝，洛子予和祸斗便在外守着，洛子予问道碧瑶是否还好，祸斗也不经意皱起了眉。

    “已无大碍。”

    祸斗回着，他本在至若宫殿外那扇门一步之隔处忧虑的等着，忽而有人传来消息，天帝病重，急唤他归百木殿。祸斗本面露难色，可听未央说道碧瑶已经并无大碍，权衡之下便先赶来了百木殿。

    倒是洛子予，“北宫靖轩如何了，你怎么回来了？”

    祸斗好奇问着，洛子予将方才九霄天门前发生之事大致说了些。北宫靖轩同洛子予两人，连番交手未能分出一个完全的胜负，可哪知天帝因身体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此时北宫靖轩却也像没了气力一般，魂不守舍，最终得不到便宜便带兵撤退了。

    魔族依旧在九霄天门外驻守，百木殿内奴仆进进出出，许久天医才出来请洛子予和祸斗一同进去探视。

    天医退下时，祸斗轻声问了一番，天医摇摇头，满脸忧虑。洛子予上前，天帝才艰难的微微张开双眼，首先问的是北宫靖轩撤兵了没有。

    “还未，不过天界损伤不重，现在有绝日在手也抵挡的住。”

    天帝闭上眼咳嗽两下，深深呼出一口气，睁眼看着祸斗，又问道，“碧瑶现在如何了？”

    “目前已无大碍。”

    天帝缓缓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洛子予将音缀手握残片之事说个大概，未防天帝太过忧心，又说道，“虽然暂时不能将残片得以制用，但我们定当竭力不会让残片落入魔族之手。”

    天帝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关于北宫靖轩，……”，天帝又陷入沉默，面容上写满愁绪，“虽然他已沦为魔族，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日后能放过他的性命。”

    洛子予抬了抬眉，祸斗望了洛子予一眼，又将头微微低了下去。两人不说话，气氛很是安静，天帝过会又开口说道，“他本不想危害三界，是我的错，我欠了他，如今若是我偿了他，或许他还能回头。”

    “不可能。”

    洛子予应声回答，面色毫无表情，但是语气却斩钉截铁。天帝也没反驳，沉默着双眼放空黯淡无神，躺在床榻之上，好像在看着遥远的一处地方。

    “子予。”

    祸斗哎了一声，是想让洛子予将此事押后再议，洛子予眼未偏，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那位老人继续说道，“就如同天帝您此前对夕颜所说，不能允许任何威胁伤害天界的情况发生。我是战神，您让我铭记自己的指责，那如果有人危害天界，无论是何许人，我自当不会放过。”

    天帝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洛子予继续说道，“也许之前北宫靖轩的确未曾想过伤害天界，但此后如若不是，那夕颜已死，北宫靖轩同样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洛子予说的话没有明显的情感顿挫，从头道来，似在说一件理所当然之事，没有参杂任何自己的私人情绪。

    “你到底还是在怨我的。”

    天帝苦笑一番，当初虽不是他逼得夕颜自刎于决天崖边，但夕颜之死也不能私心的说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夕颜偷盗祭月，虽是错，但没有任何企图之心，从头到尾也没用祭月伤害任何一人。几百年来，天帝对未央时刻提防，对洛子予时时加以压力，如今，却也是他自己将后路封死。

    可……

    “我并不怨什么，该怨的也不是我，我只是守好战神这个地位的职责，做我该做之事。至于天帝所说的赎罪偿债，我虽不知事情原由，可也希望天帝能以天界大局为重。”

    洛子予说完，面色如旧，平平淡淡冰冰凉凉，让人没有周旋之地。洛子予施礼转身准备出去，听得天帝在后道一声，“可夕颜那孩子如今不是好好活着吗？”

    洛子予停下脚步，修长身姿用力绷的极为笔挺，他未转过身，眉眼微皱，闪过一道寒光。

    “夕颜已死，活着的从来不是夕颜。”

    天帝抬起的手随着洛子予冰冷的话语慢慢垂了下去，他说的这样的话，到底是替夕颜抱不平还是替他自己抱的不平？

    夕颜已死，那忆萧呢？你如今想做的恐怕只有那个高处不胜寒的洛子予吧。

    望着洛子予直径的离开百木殿，头也不回，天帝只能哀叹一声，“罢了罢了，各自的债便各自去偿吧，只是。”

    只是原已亏待的北宫家，如果连这样的一条命脉也保不住，该如何偿还的了？

    洛子予离开百木殿，虽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却也是过了一番惊涛骇浪。方才那些话，他的确是想着某个人而道出的，他想着既然无力挽回，那要的也是一视同仁。只是如今再一想，洛子予也不禁在心里暗暗懊恼，何时他洛子予心胸也变得如此狭隘，有关于那个人，他就半步也不容退让。

    洛子予独自往前走着，望见远远那道身影匆匆而过，便唤她停下。

    “子予神将？”

    未央慌张要停，连着踉跄几下才稳住不至于跌倒，脸上还挂着慌张二字。

    洛子予皱眉看她，想要去扶她的手还未伸出，问道，“碧瑶出了什么事吗？”

    未央大口大口的喘息，摇摇头，道，“不，不是，是凡音。”

    未央刚回至若宫没多久，便有天牢守将要见她，没多想便知道定是凡音出了事情。哪知事情要比未央预料的严重许多，守将说道，在未央回天界前一晚，凡音便魂魄消散而死。

    未央这才慌张赶去天牢看她，半路遇到了洛子予，突然心生一丝希望，拉着洛子予便走。

    “刚好，神将你一定可以救她！一定可以的！”

    洛子予还不知晓发生何事，便被未央拉着急忙走着，到了天牢洛子予便明白个大概。

    守将领引他二人来到凡音尸体处，之前洛子予所设的光阵以全然消散。未央在一旁安静的待着，双手握拳，焦急的等着。

    洛子予将凡音尸体查看一番，沉默不说话。

    “什么样？这次我一定可以唤醒她的。”

    未央拉着洛子予的衣袖期盼的望着他，洛子予淡淡回答道，“游魂以散，已经救不了了。”

    未央的眼神一下失了神，紧捏他衣袖的手顺着便滑落下去。未央走到凡音尸体处，蹲下去为她梳理脏乱的发，怔怔说道，“我本以为这次可以唤醒她的，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再等等，我替你找到她了，你看！”

    未央握住凡音的手，将一只传言球置于她的掌中，那是她为凡音带来的那一首凡音曲，音缀亲自弹唱的。

    “她说，这是她欠你的，你起来听听，跟你哼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未央不断摇晃凡音的尸体，喉里发出呜咽，她替她完成了毕生愿望，可她为什么等不及就要逃开这个世界了呢？倘若她再等等，再等等一天，她就可以听到这首曲子了。

    “你还不知道，其实音缀不恨你了，她其实从未恨过你，她只是太过伤心罢了。”

    未央说着说着，便有泪水一点一点的滴落下来，凡音醒不过来了，她至死都不敢想起音缀，她再也不会明白了，如此孤独痛苦的死去。

    传言球渐渐升空，五彩的颜色里传来音缀绝妙的歌声，凡音曲里透出的哀伤悲凉环绕着凡音此刻已冰凉僵硬的尸体，一点一点，有光亮慢慢飞出。

    “那是她的残魂。”

    洛子予解释着，未央没有回答，看过去才发现未央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她犯下的错本就该她死了。”

    洛子予淡淡说道，脑子里突然想起方才在百木殿里说的那些话。

    “她是该死，可她付出的代价远不止死这样简单，她的余生一直活在愧疚后悔的悲痛中，生不如死。我只是，不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