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抽骨之逝

    段汲枫的步子有些迟疑，面露一些难色，这去或不去仿佛成了很难思量的问题。其实到底是婧晨拉下了脸，而段汲枫他还介意不介意的问题。

    婧晨见状往他跟前迈了几步，段汲枫反而随着退了几步，场面不免有些滑稽。婧晨垂下眼帘停了步子，段汲枫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这倒真没什么问题，就不劳师妹费心了。”

    段汲枫说完转身小步快跑，慌张间踉跄几步，婧晨微微有些失神。段汲枫方走，婧晨就听到身后传来慌张的唤声。

    婧晨转身望去，疾步小跑而来的是天帝身旁的一个小仙婢。此刻她还未近身便已经不停的唤着婧晨的名字，气都捋不顺，婧晨不免心里暗自一紧。

    “天帝，天帝不好了，未央仙子请仙子您赶紧过去。”

    婧晨还未细问便听仙婢如此紧急说道，一瞬将神色都黯淡下去。天帝的身体底子早已虚空，婧晨一直拿药物勉强支撑着，外形看去仿佛还留有些精气神，实质上却只是一个虚像而已，就好比回光返照。旁人也许不清楚，但婧晨却是了解的很，那位老者早已经不起折腾了。

    婧晨赶到时，未央正伏在天帝床边照料着，一袭青衣披散在地，加上她原本单薄的身子，如此望去就好像一张纸人般毫无生气。婧晨不由的生起了几分怒气，差了两旁的仙婢将未央强制的扶起坐于一旁。

    未央见婧晨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些天帝的情况，哪知婧晨神色有些恼意，冷冷的回了一句，“我晓的比你清楚，你此刻再不许说一个字！”

    未央见她的样子，不知是哪里惹恼了她，也顾不上细想。只是她来了未央也算是放心了一些，未想方才紧张照料天帝时未发觉，此刻缓了一会，喉里忍不住涌出大口的鲜血来。

    婧晨又冷冷的甩过来一个眼神，未央望了望，由着一个仙婢搀扶就自觉的出了去。

    未央自行运功疗伤，过了好一会才稍微好了些。仙婢递过来一盏茶水，未央长舒一口气四处张望寻找，接过茶水后问她可知现在洛子予去了何处。

    “神将早些时间带着自己的将士去往前线防驻了。”

    未央愣愣的点了点头，又瞥见远处重百上仙带着几位上仙正往回走着，便有些疑惑，接而问道，“有哪些仙家随着子予神将前去？”

    仙婢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只有神将自己带着手下的将士。”

    未央一惊，盏中的茶水溅湿了袖衫。天界已经被北宫靖轩夺得大半，且他手中握着祭月和刹世残片，洛子予单单加上一柄绝日怎能敌的过。

    未央越想越为慌乱，回过头望了望百木殿，里面迟迟未有动静，焦急中掷了茶盏便匆匆离去。

    祸斗正在整顿队伍，调配将士层层防御殿外，未央匆匆而来，将洛子予独自上阵御敌的事说于他听。祸斗没有未央预想中的惊讶，只是垂了目光，沉默着没有回未央的话。

    未央楞了半响，不由的讥笑自己，“他此番前去，神君怎会不知呢，是我自己太蠢了。”

    未央有些失神，祸斗虽然忧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劝说。洛子予孤身去的时候，祸斗的确知情，他也劝阻过，但洛子予坚持的事情，他又如何拦的住，他也希望此刻站在他们之前的是自己。

    此间又有将士过来与祸斗商议事情，未央见状便要告退。刚走了两步，祸斗又追上来拉了她的衣袖，未央疑惑，祸斗凝眉望着她说道，“天帝病重，你大可以召他回来。”

    祸斗说完慢慢松了未央的衣袖，往回走了两步，又回望了未央一眼。未央愣愣行礼，一路思量回了百木殿。

    “你又去了哪？”

    婧晨见着未央慢步回来的身影，慌慌张张就奔了过来，话语里又多了几分责备。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受的伤很严重，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任性下去，说不定会没命的……”

    婧晨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眼里还带了泪花，未央也慌了神，忙忙点头安慰着，询问几声才知道，

    “天帝救不了了”

    婧晨还在抽泣着，未央又是一阵心惊，深吸一口气才缓了些许。

    “已经去通知在这的各位上仙了，过会就会集到百木殿来。”

    “不，还有一个人，找人去通知子予神将！”

    “可是”，婧晨有些疑惑，又看着未央投向远方坚定的眼神，“嗯！”，婧晨也重重点了点头。

    天帝在床榻之上闭眼微息，未央和婧晨在一旁贴身照应着，殿外全是屏息的上仙。气氛很安静却也很压抑，那位老者从回殿便没有再苏醒过来，未央蹙眉，心里却在等着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会回来的吧，一定会的。

    婧晨又喂天帝服下一碗汤药，未央打起精神在一旁照应。有人轻叩响殿门，未央随声望去，直到婧晨催促未央才反应过来疾步而去。

    殿门外站着的是他，是未央焦急盼回来的洛子予。两人只是目光相对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洛子予望了望殿内的天帝，未央点了点头，洛子予便明白个大概。

    洛子予朝天帝走来，跪拜于床榻之前，赤烈微微的居然睁开了眼睛。他连头都没力气偏过来，只是挣扎着动了动手指，示意洛子予过来。

    洛子予立于床榻边，赤烈指了指床榻边的一只匣子。未央端送过来，洛子予接过打开，里面放着的是天帝的玺印。洛子予望着它没有说话，天帝却有些放心的微微闭上眼，只是一只手搭在洛子予的手上没有放开。

    洛子予要退离时，赤烈天帝却突然瞪大眼睛，抓他的手突然多了几分力气。洛子予停了动作，看着天帝张合着干枯的嘴唇说道三个字。

    对不起。

    过后，天帝走了，眼睛里没有了神采，灰灰的瞳仁却保留了哀伤悔意。洛子予僵直着背脊，为赤烈天帝将双眼闭合上，又将赤烈的手从自己手背上移开。

    “此乃子予职责之所在！”

    洛子予说着，跪拜在地，未央和婧晨互望一眼，接连跪拜不语。

    此刻的天界过分的安静，那场暴雨过后出来了烈阳，冬季里很舒坦，却没有任何一人道一个好字。天帝的仙逝让天界一瞬又披上了白，给天界的人也都抽去一根骨。

    “为什么要自己一人去呢？”

    天帝入了葬，未央过去孤身立于墓前的洛子予身边问着。

    “一场必败的仗，去的人多了，会输的更体面些吗？”

    洛子予如此反问，未央有些急了，立刻就反驳道，“那也不应该是你啊。”

    “怎么就不应该？北宫靖轩为什么不夺了绝日？为什么不一举就将天界据为己有？因为他想看我输！天帝死，我输我死，这就是北宫靖轩想要的！”

    “天界，迟早是刹世残片的，我已经没有办法。”

    未央从前会很难想象没有办法这四个字会从洛子予嘴里说出来，会从那个无所不能的战神嘴里说出来。可现在洛子予这样说了，她却连反驳的话语也想不出来，因为这是事实。

    “而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底子根本受不了音缀琵琶里的功力，况且单凭这些也奈何不了他，以后不许用了。”

    洛子予想起那时未央为了救剑锋下的自己，强行运动琵琶里的力量，便将腰际的绝日握的紧，话音也道的狠。他知道就算有一天北宫靖轩拿走了这里的一切，也定不会伤她的性命，那在此之前断不能让她自己伤了自己。

    洛子予留她在此，自己着一身战袍离去。未央好像又看到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战神，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往往把自己往最火热的地方推。

    “未央。”

    未央听到段汲枫的一声唤，回了神才发现自己眼睛里什么时候有了眼泪。段汲枫没有注意到未央偷偷擦拭眼泪的举动，只是来了就直径将一颗药丸递到未央面前。

    “这是什么？”

    “婧晨给你配的药，快吃了吧，别让她又担心。”

    “好。”

    段汲枫亲眼看着未央接过服下才算放心，这是婧晨嘱咐的，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吃下才算行。想到这段汲枫也不由的叹了叹气，“最近大家好像都有些太紧张了。”

    未央细想一会，回道，“你是说婧晨？”

    “嗯，也不只是她。”

    婧晨最近的确有些和往日不同了，格外而过分的担心周围的每一个人，有时还会耍上点脾气来，和往日的她甚是不同。

    “其实我挺能理解婧晨的，”未央说着，段汲枫也转过头来。未央顿了一会，又接着说道，“可能是因为天帝仙逝，大敌当前我又受了伤，让婧晨想到了碧瑶仙师吧。”

    碧瑶仙师走了，至若宫里的火合之术，天帝也走了，未央又受了伤，婧晨可能再无法接受她身边的任何一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段汲枫轻轻拍了拍未央的肩膀，未央又转过头来问道，“汲枫师兄，如果内力不深的人突然运行非常强大的功力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