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二）
“盈袖，你还呆楞着干什么？去把茶盘放下啊。”月柳梢从里间出来，看到香盈袖还抱着茶盘发怔，忍不住用胳膊碰了她一下。 香盈袖缓过神，只觉得心里慌闷不已，脑中也嗡嗡作响，重重吸口气，才声音微微颤抖地说：“没……没什么。”说完，放下茶盘，脚步不稳地匆匆出了房门。 月柳梢几人莫名其妙地对望一眼，也未做他想，任由她去了。 房中一片沉寂。 戴今朝在原地静立良久，才缓缓走到床前在顾云锦身侧坐下，沉默着去拉她的右手，想看看伤的如何。 顾云锦却赌气地一把挣脱开了。 戴今朝也不强行拉扯，收了手，陪她一起沉默坐着。 房中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压抑，身在其中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折磨的人心里无比难受。 戴今朝可以忍受病痛噬心折磨，却难以承受这种煎熬，因为这让他有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他不想让最爱的女人因为自己受任何伤害，可显然他没有做到。 “我知道晚卿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可因为我的缘故，你不好发作，只能自己生气，对此我……很愧疚。” 落寞沙哑的声音静静响在耳畔。心里的郁闷能有人理解，顾云锦总算好受了些，但说出的话还是带着冲味，“她为什么要让小叶看我胳膊上的守宫砂？她为什么会怀疑我们没有在一起？是不是你和她说的？” “我……”戴今朝脸色很是不自然，当时他为了安抚情绪激动的孟晚卿，也为了让她不再因为嫉妒顾云锦而生事，所以才说了此事。他干咳两声，目光闪烁地辩解：“我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顾云锦没好气地在他胸口捶打着，“这种事也敢说，亏你说的出口。” 戴今朝看她心情好转，也跟着松口气，握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入了怀中，接着去翻看她的右臂。 顾云锦想起手臂上的守宫砂，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不让他看。 “我们两个是夫妻，你怕什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被烫伤。”戴今朝柔声哄劝着。 “不要，我自己会处理。”顾云锦离开他的怀抱，边站起身边说。而后拿着伤药和衣裳去了屏风后。 戴今朝靠在床头，看着屏风上隐隐显出的窈窕身影，心渐渐融化成水，同时也有深深的叹息。 雨断断续续下了近半月才停止。 自天放晴后，温度明显有了变化，一天高过一天，特别是每天正午前后，已经有燥热烦闷的感觉，夏天的脚步渐渐逼近。 这日，香盈袖在百花园中裁剪花枝时，又遇上了小叶。 小叶一看到她就热情地打招呼：“盈袖meimei，好巧啊，我们摘花又碰到一起了。” 这次，小叶倒真是来摘主子最爱的牡丹花的，只是‘顺便’与香盈袖聊点闲话。 而香盈袖也纯粹是在做差事，并不像以前那样为了引起世子爷的注意刻意等在这里，但因她心里藏了事，做事时也是心不在焉。听到小叶的招呼声，勉强笑着‘嗯’了声。 小叶看她魂不守舍的，走到她面前担忧地问：“盈袖meimei，你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香盈袖摇摇头，并不多言。 小叶故意叹息一声，左右看了看，才靠近她小声说：“那天……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香盈袖心头大震，手中刚剪好的海棠花枝不小心洒落地上，她连忙蹲下身捡拾，恰好掩饰住了脸上的慌乱，强装镇定地问：“看到了什么？” 小叶看到她的反应，便知主子猜得不差，香盈袖果真看到了世子妃手臂上的守宫砂。她看香盈袖不肯承认，便也蹲下身，把自己的右臂伸到她眼前比划了一下。 香盈袖脸色顿时发白，看着她语气生硬地问：“你想怎么样？去向王妃告状吗？这肯定不能全怪我们世子妃，也许世子爷……” 香盈袖说不下去了，其实她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世子爷与世子妃洞.房花烛夜后，她整理床铺时，看到床上的白绸上明明有凌乱的落红，那为何世子妃还是完璧之身？莫非那些不是真的？他们又为何这样做呢？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可她又总觉得不像，世子爷那样宠爱世子妃，看世子妃的眼神温柔得都快要滴出水来，怎么可能不喜欢…… 小叶握住她微凉的手，无比真诚地说：“盈袖meimei，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样爱嚼舌根的人吗？” “那你什么意思？”香盈袖明显不相信她有如此好心，王府谁不知道孟晚卿深爱世子爷，有这么个让世子妃难堪受辱的机会会轻易罢手吗？ 小叶满脸愁容地叹息说：“我哪敢去给王妃说这事啊，王妃听了不气生病才怪。王爷王妃早就等着抱孙子了，如今世子爷好不容易成亲，就天天盼着喜事来临呢，如果他们知道世子爷与世子妃根本没有同房，你说他们生不生气？” 香盈袖不置可否地点头，听她说不会告状，微微放下心来。 小叶瞧着她的神色，又继续说：“不过，这世子爷与世子妃也奇怪的很，都已经成亲了还这样，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唉，世子爷房里又没个通房小妾，只怕王爷王妃的愿望要落空了。” 小叶明显感觉到，当她说到‘通房小妾’时，手中香盈袖的手猛然收紧，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却全是忧虑，继续唉声叹气地说着。 后来小叶又说了什么香盈袖已经没有心思去听，她的脑中只回旋着‘孩子’‘通房小妾’几个敏感字眼，一遍遍穿透她的耳膜，刺入她的内心，一个从未有过的疯狂念头破土而出：如果她在世子妃之前生下儿子，那她的地位……很快又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不可以不可以她不可以如此对待世子妃…… 小叶看差不多了，也不再多说，笑着与她分别后，就拿着牡丹花离开了。 香盈袖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子，眼前明明是百花盛开的热闹景象，她却觉得一片茫然。 朝华苑的小花园中，顾云锦正躺在树阴下的吊床秋千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突然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走来。 她抬头看去，不出意外正是戴今朝，脸上扬起灿烂的笑，算是打了招呼。 “你倒会躲清闲。”戴今朝两手撑着秋千，俯下身看着她说。 两人面对面相距很近，鼻尖几乎碰到了一起，呼吸相闻。 因是在外面，顾云锦不想与他有太过亲密的接触，于是推开他坐起了身，并让出一半的位置给他坐。 戴今朝也不客气，在她身旁坐下，并顺手揽上了她的腰。 顾云锦紧张地环顾四周，匆匆说：“在外面不要动手动脚的。” 戴今朝反而又把她搂紧了些，接着便说起正事来，“母妃明天要去皇家寺院上香，说让我们陪着一起去。” “好啊，我好久没出去看看了。”顾云锦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戴今朝笑盈盈地说：“我就知道你喜欢。” 顾云锦心中欢喜不已。 翌日，天气晴朗，微风轻抚，正是外出的好时候。 因去寺院宜早不宜晚，所以一大早，顾云锦两人就起了身，用过早膳后，直接领着丫鬟往府外走。 此时，南陵王妃、戴乐言以及孟晚卿已在府外等候，四辆马车和十多名护卫也已整装待发。 “三嫂嫂。”戴乐言看到顾云锦出来，立马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缩着脖子小声说想与她坐一辆马车。 结果还不等顾云锦回应，戴今朝就一个冷眼扫了过来。 戴乐言不服气地说：“三嫂嫂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与她坐一起说几句话就不行吗？” “乐言，快上车了。”这时，南陵王妃的声音突然传来。 顾云锦转头看去，见南陵王妃与孟晚卿已坐进了第一辆马车，前者正笑着向她们看过来。 戴乐言看到戴今朝冷着的脸，悻悻地松开了顾云锦，不满地嘀咕一声：“三哥哥，你真小气。”而后不情不愿地向第一辆马车走去。 等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开始匀速前行。 “其实……让乐言与我们坐在一起也没什么。”车内，顾云锦看着眼前的人说，只是脸色有点不大自然。 戴今朝眉梢微挑，挪到她身边坐下，拥她入怀，又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后，才眼含笑意地说：“多一个人在，娘子不觉得碍眼吗？我可不想让人来打扰我们。” 顾云锦心中微漾，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戴今朝也不再说话，静静享受着这温馨时光。 皇家寺院位于大承皇宫的南面，皇亲国戚和盛京城的权贵之家皆可前来上香祈福。 到达目的地后，戴今朝先行跳下马车，然后把手伸向顾云锦扶她下车。 “今朝，云锦，你们两个快过来。” 顾云锦刚下车，就听到南陵王妃唤他们。于是，两人忙走上前去。 南陵王妃牵着顾云锦的手边往上香的庙里走边说道：“今天，你去拜拜送子观音，争取早日怀上孩儿，我与你们父王也好安心。” 顾云锦脸上突然就一阵燥热发红，头低的已经不能再低，却也不好说别的，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心里却忍不住说：依她和戴今朝的这种相处模式，不要说拜送子观音，就是拜天皇老子也不会有用。 皇家寺院建筑庄重大气，环境清幽雅致，再加上那不绝于耳的梵音，让人不自觉地生出肃穆敬意来。 顾云锦几人跟在南陵王妃身后跪拜，无人发出声响。 等完毕后，在南陵王妃的指引下，心里郁闷地简直想撞墙的顾云锦又特别跪拜了送子观音。 做完这一切，众人便在寺院里随意走动游玩。 走在路上，顾云锦看戴今朝向她靠过来，忍不住悄悄瞪他一眼。她也不再亦步亦趋地跟在南陵王妃身边，而是故意拉开了些距离，以便两人说话。 戴今朝摸摸鼻尖，垂眸盯着地面，权当没有看见。 顾云锦又不解气地用胳膊肘狠狠撞他一下，都是这个混蛋惹的祸，如果再过两个月她还没身孕的话，她都怀疑王妃是不是该让她喝药调理身子了。 他们两人的小动作一旁的孟晚卿尽收眼底，不由自主地把手中的帕子拧得死紧。她本以为只要今朝哥哥不与顾云锦同房就可以了，可现在看来，终究不是长久之法，瞒得了一个月两个月，能瞒得过一年两年吗？ 戴今朝揉着被撞得微微生痛的腹部，刚想与顾云锦说几句悄悄话，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一阵异响，抬头一看，竟是假山上的几块石头坍塌，正迅速地往下滚落。 “小心。” 顾云锦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字，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腰间突然一紧，接着一阵晕眩。 她两脚着地的同时，身后一声刺耳的惨叫响起，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瞬间松开了。 直到这时，顾云锦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去，却见孟晚卿躺在地上，身边散落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惊地跑上前去。 “怎么回事？”走在前面的南陵王妃与戴乐言听到声响，也匆匆围了过来。 “晚卿，晚卿……”戴今朝把被石头砸中陷入昏迷的孟晚卿半搂在怀里，一声声焦急地呼唤着。 “小姐，小姐。”小叶吓得大哭起来。 顾云锦看到有血从孟晚卿的头上滴下，双眼蓦然瞪大，急声提醒已乱了方寸的戴今朝：“晚卿的头受伤了，赶快送去医馆啊。” 戴今朝似乎这才醒悟过来，来不及说一句话，抱起孟晚卿迅速离去。 顾云锦看着他慌乱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竟两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坐在了地上。 “云锦，你没事吧？”南陵王妃看着她担忧地问。 顾云锦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被吓得不轻的月柳梢与水弄莲连忙搀扶她起身。 这次皇家寺院之行，因突发事件不得不提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