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王英、綦毋竹进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两个人先找了家客栈定了两间房,然后又到街上的铺子里,买了些布料,送到成衣铺剪裁缝制,他二人的衣服因为连番恶战,俱已是破损不堪,需要做几件新的用来替换。量好了尺寸,二人回到街上,綦毋竹一指街边的一座高大酒楼,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毕大哥,咱们到这里开开荤好不好?” 清苦惯了的毕士英,长这么大也从来没进过这般奢华的场所,未免有些踌躇:“哦……我看还是到小饭铺吃得实在一些。” 綦毋竹嫣然一笑,说道:“惠而不废,大哥倒是真的恪守君子之道哇,可是这一顿是由小妹做东,为了咱们能大难不死,成为好朋友,喝上几杯怎么样?” 王英闻言亦不禁感慨万千,回想这些天所经历的种种凶险,颇有两世为人之感,便爽快道:“好,妹子盛情,却之不恭,我就客随主便了。” 两个人由堂倌引到楼上,在一张临近窗子的桌前坐下,綦毋竹要了四样菜,一壶易州产的白酒,先给毕士英斟上一杯。毕士英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你是知道我滴酒不沾的呀,meimei你还是自斟自饮吧。” 神刀玄女莞尔一笑,调侃道:“我当然知道啦,要是毕大哥也贪恋这杯中之物,小妹的这条命早就扔在圣人庄了。” 王英心弦一颤,随即涌起沉重的愧疚,低声道:“没喝酒又怎么样?若不是三垣宫那些恶人做贼心虚,再加上周大哥他们舍死相助,想要全身而退,恐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呀,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要是平时练功再多用一些心力,周大哥他们也不会遭人毒手啊。” 綦毋竹见他陷入自责之中,连忙接过话头开解道:“毕大哥,咱们行走江湖,谁都保证不了自己能够永远平钱,就算是武功再高,也难免不遭人暗算,连飞云剑、烈火刀那样的身手,不也毁在恶人的手里了吗……”说到这里,姑娘的话音一滞,一阵刺痛袭入心脾,圣人庄的惨景又一次嵌入她的脑海。 綦毋竹咬了咬下唇,克制住心中的悲伤,举起酒杯道:“毕大哥,你连三垣宫的一干魔头都不怕,难道还惧这区区一杯水酒吗?来,就为我们大难不死,相识相知干上一杯。” 是啊,刀山剑丛都闯过来了,一杯水酒又能奈我何呢?毕士英豪情陡长,端起酒杯道:“好,我就破例一次,干!”憋了口气,将杯中酒吞下肚去。毕竟是生平第一次饮酒,喝得又猛了点,差点呛着,大口哈着酒气,哑声说道:“喔,好厉害,真受不了,看来我是无福享用这杜黄之赐了。” 綦毋竹也是一饮空杯,见状抿嘴轻笑:“这是易酒,软淡得很,要是换成烈如刀斧的京师烧刀子,大哥你准会天旋地转了。”说话间,姑娘忽觉心旌飘摇,一幅影象叠映眼前。 那是两名青年男子相对豪饮的场面,其中一个是自已的哥哥綦毋松,另一个则是名噪江湖的年青游侠,昆仑南宗的岑雪玄。 五年前,刚刚行走江湖的綦毋兄妹,遭到其父仇人的追杀,危难之际,偶遇昆仑游侠岑雪玄,一口游龙剑,力退强敌,替綦毋兄妹解了围,并与綦毋松一见如故,很快成了肝胆相照的挚友。 在情窦初开的神刀玄女心中,也由起初的敬佩感激,渐渐转变成痴心爱恋。岑雪玄那高猛英武的身姿,豪放豁达的举止,无不深深印在她稚嫩的少女心扉,成了她梦魂牵绕的意中人。 时过两载,十六岁的她坠入了痛苦的深渊,原来,岑雪玄情所独钟的是,北七省武林盟主,飞篁客林台天的二女儿宝鉴仙子林迪。她没有投入无望而且无谓的竞争,两年的磨炼,神刀玄女成熟了,她所作的唯有将这份苦涩的初恋情怀,深深埋藏在心底,冰封起来。 近几年来,追求者与日俱增,其中亦不乏名门正派的有为青年,但是她的芳心,却始终如古井不波。而毕士英除了武功出类拔萃,人品端正外,若论相貌气质,举止言谈都很难与那些失败者相比,可是,连日来的浴血厮杀,相濡以沫,不知不觉中,在姑娘的内心深处,已然对他萌生了一种难以抗拒、无法割舍的依恋之情。 五年前少女的那份痴迷恋情不会再现,冷静、谨慎,成了她恪守的信条。那次沉痛无比的心灵创伤,让令她余悸在心。情愫虽已萌生,却仍需要时间的考验。 楼梯轻响,打断了神刀玄女飞转的思绪,移目望去,楼梯口走上来男女二人,男的四十多岁,一身土黄布袍,一脸的病容,枯黄憔悴,神情呆板。女的则是个的尤物,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翠袄缃裤,姿容妩媚,神态矜持。那二人在邻桌坐下,要了酒菜吃喝起来。从那女子若不经意投来的目光之中,綦毋竹察觉出丝丝寒意,不由得暗生警惕,当即不再饮酒,要了饭食。 猛听得楼梯咚咚三响,一个衣饰光鲜的麻脸汉子,歪歪斜斜地闯上楼来,手扶栏杆醉眼乜斜地扫视一圈,最后盯在了翠袄美妇的身上,打了个酒嗝,咽了口吐沫,脚步踉跄凑了过去,双说撑在桌沿,突起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珠,斜了一眼病容汉子,然后直勾勾地盯着美妇,舌头发硬地说道:“这位大姐,自斟自饮有啥意思,常言说得好,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耍钱,喝酒得两人才带劲哩。” 美妇嫣然一笑道:“我叔叔他有病不能喝酒,大哥若有兴致,不妨坐下来与我共饮。”说着注满一杯酒,递给麻脸醉汉,明瞳之中盈溢着脉脉柔情。 垂涎欲滴的麻脸汉子,怎禁得如此目挑心招,登时狂态毕露,口中道:“大姐有此美意,小弟岂敢辜负,来、来、来,咱们俩就喝他个一醉方休。”说着话一手接杯,另一只手则乘机去摸美妇的玉腕。 却见翠袄女子勃然变色,恨声道:“无赖,想占姑便宜,你错翻了眼皮!”杯中酒液直泼麻子的面部,乘其双手遮抹之际,纤掌猛然击在醉汉的肋下。 麻脸无赖立脚不稳,连退几步,嘭地撞在毕士英他们的桌上,力量颇大,可桌上的杯盘却只是微微晃了晃。原来是毕士英和綦毋竹同时用双手按住了桌沿,这一按不要紧,四只桌腿全都嵌进了楼板,桌上的酒菜杯盘倒没什么损失,,麻脸汉子则磕了个结实。 “哎哟,我的腰哇,疼死我了。”麻脸醉汉借酒撒疯,一扭身,点指毕士英恶声咆哮:“好小子,你敢用桌沿磕老子的腰,我看你是rou皮子痒痒找挨揍,先吃老子三拳。”边骂边出左手去抓年青人的衣领,右手抡拳便打。 王英微然冷笑,疾出左手,捏了个剑诀指,左敲右拨,不过用了三成内力。麻脸汉子却觉得手腕子如同被铁棍敲击,裂了一般的疼,本能地向旁边退了一步,不料,左腿膝弯里的委中xue上着了一脚,力量不轻也不重,恰到好处,麻脸无赖身不由已地单腿跪地,竟一时动弹不得。 王英没有再出手,淡然道:“这位老兄,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快找个凉快地方,醒醒酒去吧。” 麻脸无赖面如涂酱,额角青筋直蹦,费了半天劲,才站直了身子,心知凭自已的身手,在这对男女面前,是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的。扭脸怨毒地盯了一眼踢了他一脚的神刀玄女,一瘸一拐飞快地奔向楼梯口,醉态全无。 “咦,他没醉。”毕士英诧异道。“不错,那家伙在装蒜,恐怕另有企图,我去捉他回来,问个清楚。”綦毋竹刚刚起身,病态汉子已携着翠袄女子迎了上来,连连拱手说道:“两位,实在对不住,方才小女出手莽撞,惊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过意不去,还望两位多多海涵,不要见怪才是。” 綦毋竹只好作罢,客气地接口道:“这位大叔言重了,没有关系的,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如果方便的话,就过来一块坐吧。”她暗觉此二人有些来头,打算探探他们的底。 病容汉子正要搭言,却被一个内力充沛的干涩嗓音所打断。“贤侄女,一向可好哇?” 四个人连忙移目楼口,望见一僧二道,三位出家人先后步上楼来。时才说话的道士四十多岁,面目清瘦,稀稀拉拉的几根山羊胡子,两道目光象刀子一般锐利。手持拂尘,青褐色的长袍,头戴混元巾,足蹬青布双梁鞋。 另一位道士要年轻几岁,三缕长髯垂在胸前,朗目修眉,黄杨木的偃月冠,月蓝色的道袍,雪白的高筒袜,一尘不染,颇有一付道骨仙风。 那位僧人亦在四十上下,长长的秃头,紫脸扫巴眉,赭黄色的衲衣,腰间悬着一把沉甸甸,大得出齐的戒刀,令人入眼心寒。 就在几个人移目三位出家人之际,那个翠袄美妇可没闲着,但见她悄然靠近毕士英他们的桌边,眼中泛出幽幽寒光,纤指疾弹,数缕极为浅淡的粉红色烟尘,从她的指甲中散出,洒落在几盘菜肴和刚刚上来不久的那屉羊rou包子上,迅速地溶化掉,看不出一丝痕迹。 病容男子瞥见同伴已得手,便扬声道:“啊,既然姑娘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言罢拉起意尤未尽的翠袄女子,匆匆走下楼去。 綦毋竹向毕士英引见道:“毕大哥,这两位道长是桐柏山双阳观的赤阳真人和青阳真人,他们与家父有同宗之谊。”嘴上说得挺近乎,可姑娘的心中却是凄苦不堪。 原来,这两位道人的师父曾受业于全真东派创始人陆西星道长,而刀王綦毋梦龙偶得陆道长传留下来的内功秘笈,一经修炼,功效卓著,西星神功佐以綦毋氏祖传的七极刀法,正可谓如虎添翼,短短几年,綦毋梦龙竟位列江湖五大刀客之首,武林中尊之为刀王。 赤青二道从他们的师父那里得知了刀王成名的原由,怎能不梦想得到西星神功,只是慑于刀王的威名,不敢造次。刀王一死,他二人便几次三番地来纠缠綦毋兄妹,索要秘笈,全仗朋友们的帮助和兄妹二人的机智,巧妙地与他们周旋,使其未能得逞。还是二道颇为顾及自己的脸面名声,没有明抢硬夺,当着外人还自诩为他们兄妹的师叔。神刀玄女之所以不揭破疮疤,反尊之为长辈,乃是怕他们不顾身份强索硬讨的缓兵之计。 “这位是……”綦毋竹指着长头僧人,向赤青二道投去问询的目光,紫脸和尚却自报名号道:“贫僧法号一戒,想必两位小施主有所耳闻。” “魔刀罗汉!”神刀玄女更是心惊,五大刀客的末后一位,身手之强已臻一流,怎么会跟这两个道士凑到了一块?这一回想要摆脱他们怕是要更加困难了。 赤阳子道:“侄女,时方才下楼的那两位是什么人呢?” “噢,他们是我哥哥的好朋友,震山帮的分舵主,我们约好了一块儿去三垣宫,为我哥和申屠堂主报仇。”綦毋竹自顾自地说着,毫不理会因为自已的虚词诡说,而面带讶异神情的毕士英。 “就凭你们几个去挑战三垣宫?”青阳子说捻长须,轻蔑地诘问。 “当然不是,他们还约了七八个好朋友,而且我们只是打前站的,圣人庄的齐庄主会邀集各大派的英雄随后赶到。”神刀xue女从容对答,意在震慑对方。 赤青二道将信将疑,暗生忌惮,眼神交会,心照不宣。赤阳子假惺惺道:“那好哇,三垣宫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到决战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们一声。” 綦毋竹点头称是,心中却道:“哪个指望你们来帮忙,不来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王英也听出老道言不由衷,见三个出家人走到一边落坐点菜要酒,自已也回到桌前,拿起一个羊rou包子便要吃。 綦毋竹冲他直使眼色,同时扬声道:“毕大哥,不要吃了,别让吴前辈他们等急了,咱们走吧。” 一头雾水的毕士英无奈放下包子,会了账,向道士和尚道了别,与綦毋竹走下楼去。 神动玄女一心想快点摆脱赤青二道,而没有继续用餐,却不知只要他俩再吃上几口桌上的饭菜,就休想活着走出这家酒楼。 大街之上,行人熙熙攘攘,一辆骡子拉的柴车停在路边。日光漫射,神刀玄女忽觉一缕青光入眼,忙凝眸望去,只见高高的柴草垛中探出了一小截青铜弩头,正瞄着自已和毕士英,来不及出声告警,香肩一晃,撞开毕士英,自已则就地滚向柴车。 几乎同时,机簧轻响,利矢暴射。七绝弩,是在诸朱孔明十连弩的基础上改进而成,使其发力更强,射速更高,虽然箭矢由十减为七,但是杀伤力却大大提高了,再加上箭镞上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愈加凶狠霸道。 七只毒箭擦着毕士英的衣边鬓角飞过,尽数钉进了酒楼的门板。打柴草垛里,噌的窜起一个车把式模样的瘦小汉子,挟弩狂奔。綦毋竹、毕士英一前一后,紧追不舍。 眼见那人冲进一个院落,引起一片呼喝之声,神刀玄女随后跟至,正撞上两名壮汉才从地上爬起来,见又有人闯入,气极败坏,怪叫着扑将上来,四只大手毫不客气地向姑娘的身上抓来。 綦毋竹面带冷笑,柔荑轻舒,指点拳击,二恶汉咕咚、咕咚又摔了个四脚朝天,而且比上一次还要重,以至于毕士英赶到时,他俩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狙击弩手弹身上了二楼的廊道,正遇上一对亲狎相拥的男女。回头看见神刀玄女已经追到楼下,眼看就要纵上楼来,惶惧中疾冲过去,一拳将那男子击倒在地,劈手抓过尖叫着的年轻女子抛下栏杆。 綦毋竹正要纵起,猛的瞅见那女子给扔下来,顾不得追人,平掠五尺,探臂抓住女子的大带,先是平推,卸去其下坠之力,再双手抓牢轻轻放下。那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由于惊吓过度已然昏了过去。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炸了营,男的喊,女的叫,乱成了一锅粥。綦毋竹已猜出了这里是家妓院,心生厌恶,抬头望去,那弩手已经攀上楼脊,再想追已然来不及了。 腿伤未愈的毕士英,轻功大打折扣,刚刚赶至,见此情形两只青龙钢梭标出。狙击手向前一窜,躲过了一只,另一只在他的大腿上擦了道半寸深的血槽,弩手一下跪在瓦垄上,险一险从楼顶摔下来,惊怒之下甩手丢下一颗毒雾弹,待黄烟消散,楼顶上已不见半个人影。 四五个持棒而来的护院打手,几时遇到过这种场面,闪得慢了点,给毒烟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咳得直不起腰来,任凭老鸨子在一边跳着脚的骂,也没一个动窝去拦阻那对背刀挎剑的青年男女。 二人出了妓院,向客栈走去。綦毋竹道:“毕大哥,看样子那个弩手与山神庙里的那两个是一路的,他们用的毒雾弹一模一样,而就他们的手法来看,倒有点象是血手会的人。” “血手会!就是那个专门靠杀人赚钱的杀手组织吗?”毕士英惊奇道。这伙人的恶名他倒是从师兄的口中有所耳闻,只是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已和綦毋竹下手。“竹妹,你看会不会是三垣宫的那些人花钱雇了他们?” 綦毋竹皱眉摇头道:“不大可能,你想啊,三垣宫既然敢公开与震山帮、飞云堡结下血仇,又怎么会单单为了杀你我二人去雇血手会呢?一定另有其人,究竟是谁,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或许是你师父,要不就是我家的仇人吧。本来,血手会在五年之前就已经被侠义道合力铲除了,想不到现在又死灰复燃了,这帮家伙无孔不入,很难对付,咱们可得加倍提防才行。” “是啊,方才多亏了你见机快,不然的话怕是早作了那瘦子的弩下之鬼了。”毕士英庆幸地说道。心中对神刀玄女更增一层敬佩之情。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客栈,迎面望见一个皮货商打扮的人,夹着一个包袱急匆匆往外走。 客栈掌柜的热络地搭讪道:“赵老板,天都快黑了,还出去呀?”皮货商笑得有点勉强,敷衍道:“啊,有点急事要办,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话与毕士英擦肩而过,跨出了客栈的门槛。 两个人各自回到自已的房间歇息,坐在炕沿,毕士英轻轻抚摸着依然隐隐作痛的左腿,心生忿恨,自语道:“黎云翼,你这一刀之赐,日后一定要加倍奉还!”脱了靴子,斜靠在被子上,脑中回闪着近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思绪纷繁,难以理出头绪,唯有每每想到綦毋竹,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甜甜的、暖暖的,令他心神飘荡,怡然陶醉。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定更时分,倦意袭来,毕士英正要脱衣就寝,忽的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心想也许早就有了,自已只顾着想心事而没能发觉。不由得心生疑惑,起身下炕四处察看,想找出那股香味来自何处。门窗、桌凳、柜橱,犄角旮旯看了个遍,最后终于发现香味来自炕席之下。 “是迷香!莫非是家黑店?”毕士英急忙推开窗子,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道:“不能让他们继续作恶,一定要把他们的鬼把戏揭穿。”回身掀起褥子和竹席,看见土炕表面的土坯已经被人挖去了一层,嵌入了一只扁平的木匣子,奇异的香味就发自此物。他屏住呼吸,取出木匣子,放在柜子上,正思忖着如何把它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忽听到走廊上有人走动,而且脚步声恰恰停在自已的门前。心道:“好哇,要动手了,来吧,有你们好瞧的。”蹑足来到门后,准备将闯入的恶人一举擒获。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毕大哥,你睡下了吗?”是綦毋竹的声音,毕士英松了口气,连忙打开门道:“竹妹,有事吗?”神刀玄女进了屋,不待说话,先提鼻子嗅了嗅道:“咦,奇怪,你屋也有这种香味,这么淡的迷香能有什么用呢?” “竹妹你看,这个匣子是我从炕下面找到的,香味就是从它的里面发出来的。” “嗯,咱们打开瞧瞧。”綦毋竹边说边从腰间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匕首,插进匣盖的缝隙之中,用力撬了几下,盖子脱落,里面是一盘即将燃尽的心字香,香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坚固的黄泥包,它的四周塞满了锋利的碎铁片。 “好怪呀,是什么东西?”毕士英凑上前好奇地问道。却见神刀玄女面色冷峻,匕首疾下,贴着泥包将盘香切断,并把仍在燃烧的香头取出丢在地下,然后飞快地转身冲出屋子,奔入自已的房间,她的后面跟着尚在懵懂之中的毕士英。 被、褥、炕席,接连被神刀玄女用力掀到了一边,匕首插下起出镶在炕坯中的另一只木匣子,猛的别开盖子,正看见匣中的心字香已燃到了泥包,姑娘惊呼一声:“快跑!”随手将木匣掷向窗口,扭身与毕士英冲向房门,一齐扑倒在门槛外的过道里。 轰的一声巨响,地颤房摇,木石四射,烟尘弥漫,毕士英和綦毋竹虽然弄了满头满身的灰土木屑,却又一次逃出了鬼门关。 做手脚的就是那个皮货商,此人原本是京师兵仗局的一名火药技师,因为跟主管该局的左副使屡有磨擦,积怨日深,直至势不两立,冰碳难容。盛怒之下,用四只瓦罐装满了火药,将那位五品宦官炸了个粉身碎骨,从此亡命江湖,被柏震罗致麾下,成了血手会的骨干杀手。 王英和綦毋竹一进城,便让血手会的探子发现了,几路杀手分头行动,这位赵老板跟踪到这家客栈,见两个年青人订下房间后上了街,便带着他的几件法宝前来投店,并伺机潜入二人的房间放置妥当。当外面的同伙向他发出目标返回的信号,他便点燃了盘香,匆忙离开客栈,本以为万无一失,哪知仍给机智、警觉的神刀玄女所识破。 綦毋竹拍落身上的尘土,略微定一定神道:“一定又是血手会,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咱们没死,还会下手的,要多加小心。” 王英点头,想想刚才的情形真有点后怕,若不是綦毋竹见识广,反应快,既使不给炸死,也得受重伤。自已的江湖经验太少了,日后还真得多多向她讨教才行。 客栈的院子里人声嘈杂,伙计们忙乱地泼水救火,火势倒不算大,可房间的前脸坍了大半,已是面目全非。客栈掌柜的瞧在眼中,疼在心里,不住地顿足叹息,口中之嚷道:“快、快进去看看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要是出了人命,这客栈可就完了。” “掌柜的,我没事,对不住了,有人想暗算我们,你看这里还有一个没有炸。”綦毋竹把掌柜的拉到一边,给他看毕士英房中的那只木匣子。 掌柜的一见,吓得连连倒退,变颜变色道:“快,快扔得远远的,可别再弄响喽。” 綦毋竹笑了笑道:“你不用怕,它不会再响了。好、好,扔掉就是,最好把它埋起来,免得再出意外。”说着将木匣交给毕士英,示意他拿去埋掉。 “掌柜的,因为我们,你的房子给炸坏了,我们只能出二十两银子赔偿你,你要是报官,或许能抓住那个放炸药的皮货商。” “不啦、不啦,”掌柜的连连摇头,“两位能钱然无恙就是万幸了,要是报了官,还得花钱打点那些官差老爷,搞得不好叫他们给客栈封了,这买卖不就完了吗?有那钱再加上你们给的,修房子也差不多够了。对了,这位姑娘,你的房间不能住了,要不要给你再换一间呀?” “啊、就不麻烦了,我们明早就上路,今晚我就在我哥那屋将就一夜吧。”神刀玄女说着瞟了一眼刚刚回转,听了自已的话而神情紧张的毕士英,心中暗笑:这个人也真老实得可以,倒是难得。 人群散去,各归本房。綦毋竹冲手足无措的毕士英道:“大哥,血手会的人可能会再来,今晚咱们俩轮班睡觉,明天起点早贪点黑,就能赶到榆林了,到了杨大侠家,就不用再担心血手会和三垣宫的人了。” 客栈外,几个人隐在断面的胡同口,皮货商诧异道:“咦,真他娘的邪门,怎么就响了一下,香灭了?不能啊。” 酒楼上借酒撒疯的麻脸汉子插话道:“死了一个也行,剩下一个不就更好收拾了。” 瘦小枯干的狙击弩手姬十一,甚是精明,看了一会说道:“不对呀,要是死了人,他们咋不去报告官府?老赵,是不是你那玩意不中用啊?” “放你娘的狗屁!不中用?谁要是挨上,就算是铜筋铁骨,也准能把他的肠子炸出来。”皮货商对自制的炸弹信心十足,但毕竟是失手了,反驳起来未免底气不足。 翠袄美妇不耐烦道:“门主,我看干脆咱们这就乘乱杀进去,把那对男女剁成rou酱!” 蓝欣,川西五毒九尾蝎蓝一清的女儿,死在山神庙中的那个假镖师凌希利便是她的相好情人。她对毕士英和綦毋竹的仇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病容汉子略一沉吟,摇头道:“算了,在城里还是做得隐蔽一些的好,惊动了官府也不是什么好事。就让他们多活一个晚上,走,咱们回去商量一下,等明天他们出城进山再动手不迟。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就宰不了这两个鼠辈。”九阴秀士柏震目泛凶光,切齿道:“毕士英、綦毋竹,这吕梁山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