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是一‘洞’废弃已久的瓷窑,几缕光线从堵在窑口的砖缝中照‘射’进来。.。昏暗中,虹萱师太语气凝重的说道:“竹儿,她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师父我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好不了,来,让师父传功给你,然后,你自己冲出去,到大圣庄去送信。” 綦毋竹讶异之中忧心忡忡的问道:“师父,那您呢?” 虹萱师太目‘露’决然神情,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噢,我会与她们周旋到底的,孩子,没有时间了,一切听我的。” 半个时辰之后,距离窑场不远的一个岔路口,‘玉’蜘蛛乌媚卿用她那酷毒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地势,然后向西一指道:“那个老道姑中了我的毒,跑不了多远,说不定就藏在那一片窑场里面,你们仨给我分头去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她们两个找出来!” 姚姬、楚碧瑶和蓝欣领命,各自带着数名手下,分头扑入窑场,她们的头一个目标,就是那一长溜二十几间工匠们住的破旧工棚,十几个人在断壁残垣,蛛网尘封的朽烂家什中,直翻腾了个乌烟瘴气,最后,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拍掸身上的灰尘。 楚碧瑶连啐了好几口,见姚姬已经率人奔向西面的瓷窑,怎肯落后,当即督着众手下抢向另一侧的瓷窑。 蓝欣本来没什么劲头,但是她知道乌媚卿就在那边的土岗上纵观全场,也不敢有半点的怠慢,敷衍的带着人,去搜左近的几孔瓷窑,终比姚、楚二二慢了半拍。 还没等蓝欣赶到窑跟前,猛的从西面传来姚姬的尖厉喊叫:“她们在这儿!”急忙扭脸望去,随着砖石崩爆之声,一道寒光,幻化成梨‘花’万树,令人目眩神‘迷’。紧接着是一声亢啸入耳,栗人的刀光,好似怒闪惊雷,再看‘玉’蜘蛛的心腹大弟子姚姬,已然是身首异处。 生怕叫姚姬独揽大功,正朝那边疾奔的鬼针魔‘女’楚碧瑶,目睹此景,吓得是面无人‘色’,不由自主的刹住了脚步,回脸瞧见乌媚卿已经掠下了土岗,方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看到神刀玄‘女’从瓷窑里搀出状极疲惫的老道姑,来了‘精’神,高声叫道:“蓝欣,快与我截住她们!” 蓝欣早在吕梁山就领教过綦毋竹的厉害,眼见其武功胜出往日多多,虽然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不敢再去触霉头,可又不敢抗言,暗自咬牙,硬着头皮,凑上前去,与楚碧瑶夹攻神刀玄‘女’。 乌媚卿飞速欺近虹萱师太,双眉一立,恶毒的说道:“老家伙,命还真够大的,中了我的毒,居然还能跑这么远。哼,这一次,可就没那么便宜了,纳命来!” 面对疯狂扑至的毒‘妇’,虹萱师太疾抢两步迎了上去,摆出了一副与之决一死战的模样,却忽的斜滑过去,一任毒‘妇’的铁扫帚,扫烂了她的半边衣衫,身形已然抢到鬼针魔‘女’的身后,对面的蓝欣看得真切,给吓得面‘色’如土,掉头就跑。 等楚碧瑶察觉为时已晚,呼吸之间连中两掌,一口鲜血窜出齿间,脚不沾地的摔出丈外。若非师太刚刚将真元传给了神刀玄‘女’,内力大减,这两掌就足够毒姬死两回的。即便如此,也足够她受用一时的了。 “竹儿快走!”师太向綦毋竹的怀里塞了一件什么东西,同时在她的肩背上猛推了一把,力量大得惊人。神刀玄‘女’借力弹身,直飘出数丈,脚刚落地,回头看时,痛心疾首的喊了一声:“师父——” 再看虹萱师太,在‘玉’蜘蛛的‘阴’毒无比的帚影中,衣裂发飞。 砰的一声大响,乌媚卿暴退五步,脚步踉跄。师太后飘数尺,失去生机的身躯,晃了几晃,慢慢的倒了下去。 綦毋竹虽然得到虹萱师太的真元相授,内力‘激’增一倍,但是由于时间过于仓促,还无法尽数融为己用,加之时才的剧烈搏杀,眼下她体内的气息已然糜‘乱’,眼见师父遇难,强烈的悲痛,使得她天旋地转,双‘腿’一软,便要晕倒。就在这个时候,打后边飞也似的掠来一人,疾探臂膀,一下抓住了姑娘的胳膊,将神刀玄‘女’架出了窑场。 另一边,乌媚卿的脸‘色’可说是难看之极,尽管她拼尽全力,将虹萱师太震死,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手下爱将一死一伤,只剩下;一个看不上眼的蓝欣。再一次的功败垂成,令她内心的愤恨、懊恼无以复加。 并且,她已经认出救走綦毋竹的那个男子,就是在客栈中‘插’手捣‘乱’的那个儒生。心知此人身手了得,自己以现在的体力,没有多少胜他的把握,只好暂缓追击。 这时,一匹快马如飞而至,马鞍上跃下之人,乃是摩天蜈蚣典元通的二儿子典兴,风尘仆仆,状极疲惫。抢步上前,躬身施礼:“二娘,这是神爷派人传来的信,是我爹叫我给您送来的。” 乌媚卿接过信札,急急阅罢,脸上的神情瞬息数变,最后,冷冷的冲几名残存的手下吩咐道:“你们快点找个地方把姚姬葬了,咱们回太岳山。”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五毒‘门’众人匆匆离去。时隔不久,神刀玄‘女’綦毋竹奔进了窑场,后边跟着的正是铁卷书生范高咏。 泪浸衣襟,锥心泣血,神刀玄‘女’跪在师太的尸体旁边,用香帕轻轻擦干净师父的面庞,并为其理好凌‘乱’的头发和衣裳。 “綦毋姑娘,你可得保重自己的身体啊,节哀顺便吧。我这就去城里替老人家买套上好的棺木,让你师父入土为安吧。”范高咏温言说道。 神刀玄‘女’抬起朦胧泪眼,万分感‘激’的望了望铁卷书生,点了点头,嗓音嘶哑的说道:“那就有劳范大哥了。” 夕阳西下,在曲阳通往阜平的官道上,范高咏、綦毋竹并辔而行。一个时辰之前,他们刚刚安葬了虹萱师太。 神刀玄‘女’眼布血丝,姿容憔悴。铁卷书生不时的向她投去体贴、关爱的目光。两个人已经策马疾驰了四五十里路,话却没说上几句。倒不是话不投机,而是姑娘远远没有从哀痛之中恢复过来。 又走了一阵,范高咏瞥见姑娘的眉头稍稍舒展,‘精’神状态也略微好转了一些,才开口问道:“綦毋姑娘,五毒‘门’的人个个都十分难缠,但不知你和尊师,缘何招惹上了这帮家伙?” 綦毋竹对恩人自然没有好隐瞒的,同时也想自己心中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更好,那样的话,就算自己遭了毒手,还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捋了捋纷‘乱’的思绪,向范高咏和盘托出。 铁卷书生用心的听着,眉峰渐渐的蹙紧,焦灼的不断捻着颌下的短须,目光变得深邃‘迷’离。当他听到控制了血手会的‘玉’蜘蛛,又投靠了一个叫天音教的神秘组织时,不禁讶然出声,紧张的问道:“天音教!姑娘你可知其端底?” 綦毋竹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天音教绝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并且,它的势力极强,野心极大,去年的太白山血战,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旨在统驭整个中原武林。范大哥,你可曾听说过有关这个教的事情吗?” “哦……”范高咏略作沉‘吟’道:“也只是稍有耳闻,姑娘的判断一点不差,天音教的势力之强大,恐怕已经超出了你和我所能想象的地步,更可怕的是它还在一刻不停的在扩大,无时无刻的蚕食着中原武林。试想,就连恶名昭彰的‘玉’蜘蛛,都甘心对其俯首称臣,还不知有多少人,已经成了他们的帜下之将了。姑娘你可得千万下心啊,依我看,大圣庄最好还是不要去了,那些人既然已经发觉了你的意图,必定在你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罗网,单凭你我二人的实力,是很难靠近大圣庄的。” 綦毋竹低头不语,心里当然知道对方的话半点不差,可是就这么打了退堂鼓,师父和两位师姐的血,岂不是白流了吗?她们以血‘rou’之躯,一路护着自己拼杀到了这里,难道自己为了保全‘性’命,就可以一走了之吗?况且,这个‘阴’谋一天不揭穿,不知还要殃及多少武林‘精’英?想到这里,禁不住热血沸腾,横下一条心,语气异常坚定的说道:“多谢范大哥的好意,前面就算是龙潭虎‘xue’,我也要闯上一闯,要是我送了命,还望范大哥能以武林大义为重,设法将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圣庄齐大侠。” 神刀玄‘女’的回答,令范高咏颇感意外,他的眼中闪现出赞许、敬佩的神采,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加焦虑不安,他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果敢、坚毅的好姑娘,一步步走向有死无生的险境。 铁卷书生沉‘吟’片刻,言出挚诚:“姑娘侠肝义胆,舍生取义,倒叫在下汗颜了。我看不如这样吧,这送消息的差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在下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把姑娘所发现的秘密,及时转告给铁掌孟尝齐前辈,使之公诸天下,让天音教的‘阴’谋绝难得逞。” 綦毋竹闻言,心中无限感动,也很犹豫,她又何尝不想卸下自己肩头的千钧重担啊!可是转念一想,这件事完完全全因己而起,业已连累了师父和两位师姐,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再让恩人去代自己去涉险呢?当即果决的说道:“不,范大哥要是有心帮我,就由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能进则进,倘若不行,范大哥就可以乘机进庄,把握可能会大一些。” 范高咏踌躇再三,似乎在作着异常艰难的抉择,最后,以拳击掌道:“不,那样的话,姑娘你的处境就太危险了,还是你我同行,如果遇到狙击阻截,又我来抵挡,你去送信,会稳妥得多。” 尽管神刀玄‘女’不愿意拖累恩人与自己一同去冒险,可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范高咏的武功,要比自己强一些,为人也机智练达,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太行山的脚下,翻过这座大山,离大圣庄就只剩下半天的路程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越是靠近目的地,危险也就会越大,时刻都可能遭到凶猛的攻击,不得不全神戒备。 就在二人策马驰进一个山口之际,半空中猛的响起‘阴’森森的狂笑:“师弟,你可来了,哈哈,不赖嘛,还带来了一位贵客。” 随着话音,山崖上飞也似的掠下了五条人影,当道排开,为首之人,身材高猛,面目‘阴’冷,非是旁人,正是大圣庄残杀武林英豪、华‘阴’县暗害宗相大师、太白山血屠侠义道大本营的那位——无‘射’公孙湛! 綦毋竹曾经于他两度‘交’手,杀害兄长的仇人焉能不识?她的心中一刹时充满了无比强烈的仇恨,以及难以形容的惊愕和猜疑:“师弟?莫非……”姑娘那瞬间变得犀利的目光,‘射’向了与她并肩同行的范高咏。 铁卷书生的错愕,更在綦毋竹之上,而且还更添了几分惊惶,尤如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在大庭广众的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被人揭去了全部的伪装。一时呆在那里,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公孙湛尚没往别处想,语调轻松的说道:“噢,几天前,我们接到血手会传来的消息,说有个老道姑,领着几个小丫头,其中就有这个神刀玄‘女’,要坏我教的大事,家父便命我来这里设防,想不到叫你小子抢了先。也罢,这份功劳全算你的就是了。那个老道姑不用说已经让你给收拾了吧?” “怎么,师父他也来了吗?”范高咏更增惊惧。 “不错,不光是他,这一回就连教主也到了。这一个还带着干嘛?干脆宰了算了。” “且慢,你先听我说。”范高咏面‘色’青白,不敢再看一眼身后的神刀玄‘女’,却感到姑娘的目光如刀似剑,直如芒刺在背,极不自在。他咬着牙说道:“那个老道姑和她的两个弟子,是叫五毒‘门’的‘玉’蜘蛛杀了,这位綦毋姑娘与你说的那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去你的吧,想‘蒙’我?这个臭丫头,就是扒了皮我也认得,去年的大圣庄,就是她出头与我们作对,杀了我们好几个人,前些日子在太白山,又是她,差一点叫我和老康前功尽弃,说她跟这件事情无关,我死也不信。怎么,莫不是你小子给她‘迷’住了吧?是不是下不去手哇?还是让我来帮帮你吧,看在师弟你的面上,就赏她一个痛快吧!”公孙湛轻飘飘的说道。 “不行!师兄你不能杀她!”脸‘色’涨红,神情‘激’切的范高咏厉声打断道。 “姓范的,用不着你在这儿假装好人!”綦毋竹忿然吼道,她之所以直到现在才出声,一半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彻底的绝望,另一半是想借范高咏和公孙湛对话之中,知晓更多关于天音教的内幕。她的宿铁刀戳指公孙湛,切齿怒斥:“恶贼,是你害死了我哥,纳命来!”俏丽身影掠过马头,凌空扑向高个恶汉,电光石火之间,劈出三刀,刀刀皆是凌厉无比的夺命辣招。 此刻,神刀玄‘女’的心中,对杀害兄长的仇敌的恚恨自不待言,同时又裹挟着对范高咏的极度失望。他居然就是死敌天音教的人,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她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以至于无法遽然接受。刚刚对其产生的一些好感,一刹时灰飞烟灭,转化成一种被愚‘弄’和被欺骗的怒怨,满腔的怒火、愤恨,犹如火山爆发,狂烈无比的向仇敌倾泻。 公孙湛曾与綦毋竹两度‘交’过手,知道这个姑娘不白给,但是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开始时不免有些托大,不数招就已经险象萌生,不得不拿出看家的本领,可是仍然占不到半点的上风,不由得又急又恼,暗自恨道:“死丫头,想不到几个月没见,武功竟然变得这么厉害,再不除她,日后恐怕不是她的对手了。” 他的四名手下见首领陷入被动,也顾不得讲什么江湖规矩,嚎叫着一拥而上,手中利器一古脑向神刀玄‘女’的身上招呼。 如此一来,公孙湛固然可以稳‘cao’胜券,可是又觉得这脸上有点挂不住,尤其是在关系并不融洽的师弟面前,只得悻悻的退出战团,打算先喘口气,等窥出神刀玄‘女’刀路的破绽,再出手一举将其置于死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朝怔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铁卷书生凶巴巴的吼道:“范高咏,你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说你要叛教通敌不成?” “师兄,你就让我带她走吧,我可以用人头担保,绝不让她再搅扰我教大事。”铁卷书生低眉下心的恳求道。 “你做梦!与本教作对,只有死路一条,甭说是她,就是你也得死!”公孙湛恶狠狠的训斥道,本来他还打算再说些恫吓威胁的话,可是那边手下人的惨叫声,令他不得不打住了话头。 再看他手下的四名黑衣人,这时候已经有一人身首异处,另三个也都浑身是血,伤得不轻,还在那里死撑硬‘挺’,要不了多一会儿,非得尽数报销不可。公孙湛急了,晃身扑击,这一回他加了小心,守多攻少,稳扎稳打。 神刀玄‘女’刚接受的内力,尚未能达到运用自如的程度,方才一阵恶斗,本身的真元消耗过大,再也无法控驭师太输给她的真力,渐渐被压在了下风,再过几招,被公孙湛的玄冰掌力震伤了几处经脉,刀法大滞,势极被动。 公孙湛得理不饶人,乘势进‘逼’,扬声恶吼:“臭丫头,今他就是你的周年,去会你的死鬼哥哥去吧!”说话间已将玄冰掌力发至极限,全力击向已无还手之力的神刀玄‘女’。 就在他自以为志在必得之时,忽的觉察身后有衣袂震风之声,不待他回身变招自保,数缕凌厉的指风,业已击中了他背上的几处大‘xue’,他的身躯立时僵在那里,已然发出的玄冰掌力锐减,只是将綦毋竹推倒在了地上。 范高咏疾掠过去,一把掖起綦毋竹,回手打出八枚崇祯通宝,罩向那三个在那里发呆发傻的黑衣人,飞身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黑衣人左躲右闪,仍被铜钱击中,疼得嗷嗷直叫,过了好半天才凑到公孙湛的身前,七手八脚的为其推拿解‘xue’,忙活了好一阵,公孙湛的手脚才能活动自如,气得他浑身直抖,结结巴巴的说道:“范……范高咏,你……敢造……反,给我逮着,非扒了你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