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疫病（7）
霍远离开之后，直接就去了梁大夫那里，到了门边，见里面并无亮光，才想起天还没亮，便坐在门外等候。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忽然间，那些往事就像流水一般涌入，霍远瞬间又湿了眼眶。 子枫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原本可以在灵瑶村继续自己的小日子，和那小丫头成个家，生一群小娃娃，平淡却是幸福地过完这一生。若不是自己突然回去，将他带来这里，又何至于把他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要是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带上宁子枫，这或许就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错误，最无可挽救的决定。 瘟疫爆发已经十来天，任由大家怎么努力都没能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如果这两天还是没有进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枫也重蹈覆辙，一天天衰弱，出现那些残忍的症状，自己又怎么有脸去面对他，还有小丫头…… 从军多年，见过那么多的兄弟阵亡，就在自己的身边倒下，再也没有起来。霍远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至少可以做到将那些悲痛藏在心里。 这一次，面对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面对那些从舔血的刀口下活下来却要被这怪病折磨致死的兄弟，还有城中的百姓，霍远痛苦地抱住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霍远瞬间站了起来，问：“梁大夫，您起了吗？” 屋内那人应道：“霍将军请进来说话。” 霍远进屋行了个礼，将宁子枫交代地话转述了一遍，听得梁大夫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末了，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他回到自己的帐中，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只得藏起那副沮丧的样子，强打起精神去面对。 “大哥，呆子他们找出有效的法子了吗？” 见他摇头，阿玦也有些难过，挨着他坐下，小声地说：“大哥，你能不能让呆子出来休息一天，我怕再这样下去，他会吃不消的。我知道现在正是缺人手，可是他再不好好休息也会累倒的。不然半天好不好？就让他出来，安安心心地睡半天也行啊。”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霍远竟一时语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阿玦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见他沉默良久，便主动放弃，说：“大哥，你不用为难了。就让他在里边呆着吧。我晓得你也心烦，但愿那位白胡子老爷爷能早点研究出真正有用的方子，病人可以早点痊愈，子枫哥哥也不用这么cao劳了。” 见她消瘦了许多，眼睛下的青紫尤为明显，霍远决定暂时隐瞒宁子枫的病情，免得多一个人为此担忧，又像是在给自己，也是给所有人鼓气一般，坚定地说：“恩，梁大夫行医几十年了，经验丰富，一定会有法子的。” 说着，他摸了摸阿玦的小脑袋，说：“等这场疫病过去了，我们就回灵瑶村，再也不管这些烦心事了，好不好？” 一听到灵瑶村，阿玦的情绪却是明显低落了许多，勉强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伤感了起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这困境难以解除，自己还真是不敢确定在离开之前，还有没有机会能回一趟那个可爱的小村庄。 也不是一点进展没有，海沙城城主号召大家集思广益，在城中所有大夫的共同努力之下，翻阅典籍，结合实际，总算研究出一个方子，虽不能根治，却能暂时控制住病情，而且是越早服用效果就越好，也算是让所有人看到点希望。 眼看危机并没能完全解除，阿玦除了每天向菩萨祈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为了不惹霍远心烦，她大多时候都是乖乖地呆在屋里。只是，连续两天，她在隔离区外转悠了无数次，却都没能碰上宁子枫，自是心疼极了，外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 傍晚时分，霍远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面，一名士兵就冲了进来，急匆匆地喊道：“将军，快，你快去看看啊，宁大夫他……他，他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不等他说完，霍远就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双手一软，筷子和面碗同时摔在了地上，又是一片狼藉。 那士兵从未见过他那样，吓得连忙跑到霍远身旁，关心地问：“将军，你怎么样了，要我扶你起来吗？” 霍远摇摇头，双臂用力撑着桌面，缓缓地站了起来。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很想做一次逃兵。只是，他不可以这样，他的弟弟还在昏迷，还在坚持，自己又怎么可以不陪在他的身边呢？ 一想到这里，霍远瞬间又充满了勇气，佯装成平静的样子，慢慢地走向了隔离区。 进了四号帐篷，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的宁子枫，霍远的心都快要碎了。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一点，一开口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问：“杨大夫，新的药方不是说可以暂时遏制住病情，不会继续恶化吗？子枫怎么会没两天就进入昏迷状态了？” 杨大夫哑着嗓子解释道：“宁兄弟的身体本来就比较单薄，再加上这段时间天天忙碌根本就没有休息，这一被传染，自是比他人都更加来势汹汹，有些失控了。” “那......”霍远喉咙一堵，思量了好半天才问出口：“他会醒来吗？” 杨大夫面带难色，说：“将军，这还真不好说。不过，我刚才给宁兄弟把过脉，他现在脉象平稳，除了高热昏迷也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所以我还是倾向于往好的方向去想的。” 说话间，小医童捧着碗药汁进来，霍远二话不说就接了过来，在小医童的帮助下，轻轻掰开宁子枫的嘴唇，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往嘴里灌。 见他都顺利咽了下去，杨大夫宽慰道：“还好，还好，药都喝下去了，应该不算太糟糕。过一个时辰我会再给宁兄弟喂一次药，看看效果如何。将军，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现在着实危险得很，你可要为了护北军的兄弟们保重自己的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