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祸起
见太子带着荣公公朝这边走了过来,众人皆俯身行礼。 孟宝莲赶忙令身旁侍候的婢女晓菊为她速速整理仪容,之后便起身迎驾。 “都平身吧。” 众人皆道:“谢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平了身,只有蓝芝因在被罚,不敢起身,仍是低头跪着。 卫胤熙见状,问道:“这又是所为何事?” 孟宝莲凑上觐前,向太子撒起娇来:“太子哥哥,你看我这套衣裙,是王后姑妈前些时候才赐给我的,人家一共没穿过几回,却让这贱婢给弄脏了。” 卫胤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蓝芝,见手掌心已被掴出道道伤痕,鲜血直流。 “一套衣裙而已,有何大不了的,也用不着罚这么重,训斥两句让她清理干净不就可以了。” “那可不同,此衣裙乃是王后姑妈御赐之物,杀了她本都不为过,更何况我只是小惩大诫而已,并无不妥。” 太子卫胤熙嗤之以鼻:“好个小惩大诫。” 转即卫胤熙又向蓝芝问了话:“我看你不像是雨花台的宫女,你是哪个宫里的?” 蓝芝刚要开口回答,芸香连忙抢上前去,欠身答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芸香,与受罚之人皆是在麟云宫当差的。” “我没问你!”卫胤熙眉头微蹙,依旧看向蓝芝,等着蓝芝回话。 “回太子殿下,奴婢蓝芝,是麟云宫里服侍三殿下的。” 卫胤熙点了点头,命蓝芝平了身。 转即看向孟宝莲,说道:“你可知道,教训奴婢也是要看主子的,三哥宫里的奴婢即使是犯了错,你也理应告诉三哥交由他亲自处理,你又凭什么私自处罚。” 卫胤熙此话极不给孟宝莲留情面,意思就是说孟宝莲实际并没有权利惩治任何人,眼下她在这后宫之中顶多算是个留宿者,无品无阶、无权无职。 “我...!” 孟宝莲话还没说出口,卫胤熙便早就猜到她要如何回答。 “莫再提什么未来太子妃的话,何况,你现在还不是。” 孟宝莲见卫胤熙声色俱厉,丝毫没有要偏袒于她的意思,竟还为一个犯错的贱婢来训斥她,使得孟宝莲颜面尽失。 而卫胤熙这一席话,正戳中了孟宝莲的痛处,况且这里外那么多下人在场,孟宝莲此时已是真正的被激怒了。 “我今天还就非要惩治她不可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玉竹!给本姑娘继续打!” 蓝芝再次被周围的小婢女们推搡着按跪到了地上,玉竹抬手刚要打,只听卫胤熙喊了句“本太子在此,看谁还敢造次!” 闻言玉竹心知太子是真正动了气,也不敢再动手了。 卫胤熙一把扶起蓝芝,看也不看孟宝莲一眼,便径直像雨花台外走了去。 孟宝莲在背后声嘶力竭的喊着:“卫胤熙你等着!我要告诉王后姑妈!定会要你好看!” 卫胤熙头也不回。 “想去告状随你,人我带走了,母后那边我自会解释。” 蓝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太子一路回了永福宫。 进了长信殿正殿,卫胤熙便拉着蓝芝坐下,又命荣公公去传太医。 起初蓝芝是万万不敢坐的,但卫胤熙强按着,蓝芝便只好坐了下。 蓝芝低着头,并不敢直视太子。 “奴婢...” “你放心,在我这里,没人再能伤的了你。” 太医过来检查蓝芝的伤势,发现虽然下手重了些,但幸好只是皮rou之伤,未伤及经脉,并无大碍。 太医为蓝芝上了药包扎好,嘱咐了勿要沾水,并且细细说了每日如何换药,饮食上有何禁忌。 太子命荣公公将永宁殿的偏殿收拾出来让蓝芝暂且进去休息,且命了人去给三殿卫胤宸下捎口信。 蓝芝见太子坚持如此,再加上自己确实也折腾了一下午,又是跪又是打的,早就筋疲力尽了,便只得随着引路的宫女去了,想着左右一觉醒来三殿下便会让人接她回去。 这边永福宫来传口信的小太监到了麟云宫,见是永福宫来人小禄子将人恭敬的迎了进去。 此时众人还不知,永福宫特意来了人究竟所为何事。 “三殿下万福。” “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来人只是递了头没说话。 卫胤宸会意,摒退左右。 见众人退下,来人开口道清事由,也转达了太子的意思。 卫胤宸没有立即答复,沉吟半晌。 “你去回话,就依太子意思。” 永福宫来传话的小太监得了令,便退下了。 此时锦云进了殿,卫胤宸命锦云伺候笔墨。 写完信,卫胤宸用蜡封好。 “交给郑晟隆,让他想办法把信捎过去。” 锦云欠身答“是”,便速速去办了。 永福宫这边,蓝芝一觉醒来,发觉天色已见暗。 永宁殿偏殿外候着的宫女听见里面有动静,便轻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是,我已经醒了。” 见一宫女进门,蓝芝连忙起身行礼。 “姑娘不必多礼,奴婢秋婵,是太子派来伺候姑娘的。”说完,秋婵欠身行礼。 “不必了不必了,谢过秋婵jiejie,我们三殿下应该已经派人来接我了吧?我整理一下这就出去。” 秋婵笑道:“三殿下并未派人来,太子让姑娘安心在此修养,这期间便由奴婢侍候姑娘。” 三殿下没有派人来吗?蓝芝记得之前明明见太子找人去给三殿下捎话了。 难道是因为在外面犯了错,惹三殿下生气了,不叫她回去了么,蓝芝心想。 想着想着竟晃了神,脚下一软,蓝芝又坐回了床榻边。 秋婵见了宽慰道:“太子吩咐让姑娘不要忧虑多思,一切等伤养好再说。” 蓝芝置若罔闻,一言不发。 “姑娘好生歇着,奴婢先下去帮您传膳了。” 说完秋婵便退下了。 蓝芝仍旧痴痴的坐着,不知道为何,竟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环顾四周,身处于陌生的房间,心中有种莫名之情,非要形容的话,也许是一种类似于被遗弃了的感觉。 不久,秋婵传了膳进来,扶着蓝芝坐到了案几边。 因为蓝芝双手包扎着,有所不便,秋婵便夹了饭菜准备喂蓝芝进食。 可蓝芝就只是黯然的呆坐着,并不开口。 僵持不下,秋婵也没了办法,只得又命人将饭菜撤了去,便早早服侍蓝芝躺下休息了。 翌日清晨,秋婵进屋服侍蓝芝起身。 却见蓝芝早已坐在床边,眼神倦怠,眼眶红肿,便知她应是彻夜未眠,才会如此。 秋婵来侍候蓝芝之时,便听人说了蓝芝因何而来。且秋婵在永福宫服侍多时,也是见识过孟宝莲那泼辣劲的,本身就对蓝芝怀有怜悯之情,再见蓝芝这副模样,只觉蓝芝当时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至此,于是边帮蓝芝更衣边又宽慰了几句。 可无论如何,蓝芝就一直都是这副神情呆滞的样子,对一切都不理不睬。 秋婵心想如若再放任蓝芝如此,觉着不妥,待为蓝芝梳理妥帖之后便以传膳为借口退下了,实则秋婵是去了长信殿那边,打算询问荣公公的意思。 长信殿这边已经传过了早膳,卫胤熙此时正在殿内用膳。 荣公公见秋婵过来,知是长宁殿那边有事,怕影响太子用膳,便悄悄退了出去。 “有何事?” “回荣公公,昨日晚膳蓝姑娘就一口没动,今儿早上奴婢去侍候蓝姑娘更衣,看着蓝姑娘精神极差,觉着不妥,便来问问荣公公您的意思。” “不应该啊,昨日虽是受了伤,但看着精神尚可,莫是因昨日之事...” 荣公公话未说完,殿内便传来了太子卫胤熙的声音。 “荣公公,秋婵在外面可是有事?进来说罢。” 闻太子召见,荣公公便与秋婵进了殿去。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有何事但说无妨。” “是因...昨日蓝姑娘便滴水未进,夜里仿似也没能安歇,奴婢担心,特来请荣公公示下。” 闻言,卫胤熙放下了手中碗筷。 “若是如此,你应昨晚即刻禀报才是。” “是奴婢疏忽了,奴婢本以为蓝姑娘是累着了,休息一晚便可有所好转,没想到早上起来看着反不如前了。”
“行了,我这边也用好,咱们过去瞧瞧。” 卫胤熙来到长宁殿偏殿,见蓝芝呆坐于床边,气色确实不佳。 蓝芝见来人是太子殿下,欲起身行礼,但只觉浑身无力不得起身,一时心急,竟忘记了手上的伤势,便用手撑了床沿,待双手触碰床沿之时只觉伤口一阵剧痛。 秋婵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蓝芝任秋婵搀扶而起,欠身行礼道:“太子殿下万福。” “快快免礼。”卫胤熙抬手示意。 转即又吩咐荣公公下去传膳。 卫胤熙上前将蓝芝扶到桌案前做下,命秋婵在外候着。 细细观去,见蓝芝面色苍白、憔悴,卫胤熙想有可能是昨日在外面中了暑气,便伸手贴上蓝芝额头,但也并不觉得有何热症,便问道:“为何看着精神反倒不如昨日了,是伤势所致或是还有什么别的不适?” “多谢太子殿下关护,奴婢并无大碍。”蓝芝低垂眼帘,轻声答道。 “可就我看来,却并非如你所言。我留你在此,只为不让你再被那些jian佞小人所扰,可以安心休养,你若如此忧思郁结反使得伤势更加严重,平添出什么别的病症来,叫我到时该如何与三哥交代。” 蓝芝听闻太子提及三殿下,眼波之中微微泛起涟漪。 “三殿下...” “晨起,三哥派人传了话,说是近日诸事缠身,要等得了空才能来看你。” “三殿下不是因奴婢犯了错,丢尽了麟云宫的脸,不要奴婢了么?” “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话?我留你在此,只因昨日路过雨花台,在外也听了个大概,觉着同你一道的那个叫芸香的宫女,绝非是什么善类。遇事不偏帮自己宫里人,反而与那孟宝莲同气连枝,想你回去定还是要受欺负的,不如暂且留在我这,先养好伤再说其他。” “原来如此。” 见蓝芝面色有所缓和,卫胤熙接着又说:“之前的一些事我也略有耳闻,你可莫要错怪三哥。我也私下问过,那芸香是俞瑾萱跟前的,也就等同是我母后的人。我三哥待身边之人一向宽厚,并非是他不帮你,只是对有些人、有些事确实是不便出手。三哥与我虽自小便极为亲厚,但却并非母后所出,到底是亲疏有别,母后的手段我还是清楚的,三哥确实应当小心谨慎些。不过我倒是不吃她们那一套,左右母后也不会为了她们把我怎样。” 蓝芝听卫胤熙细细分析了个中轻重,明白了当中的利害关系。原本还担心是因自己犯错令三殿下震怒,故要驱逐她出麟云宫,这下清楚了原由,知是误会了,便松下心来,情绪也有所好转。 “其实,蓝芝就是奴婢,断不应让太子殿下与三殿下如此为我费心,都怪奴婢自己无能。”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虽身为奴仆,却也该是有尊严与骨气的,怎可任恶人随意欺凌。你且安心,我既救下你,便定会护你周全。” “可是,孟姑娘说了要去禀明王后娘娘的,只怕蓝芝在此会为太子殿下招来麻烦。” “这你倒大可放心,这等小事,母后断不会对我多加干预。” 话说至此处,荣公公传了膳来。 “听闻你昨夜滴水未进,特意传了这些清淡的吃食。” 蓝芝昨日自下午开始就没再进过任何食物,此时郁结已消,饥饿之感油然而生。虽见眼前只是清粥小菜,却也垂涎欲滴,才欲伸手持羹匙,却发现手包的跟粽子一样,五指不分,极为尴尬。 卫胤熙见此情境亦觉逗趣好笑。 “倒是我疏忽了,来。” 见太子持汤匙舀了一勺清粥,又夹了一小块酱菜在上面,送到蓝芝面前。 蓝芝只觉饿极,便顾不了许多,张嘴便是一口。 但粥还是热的,卫胤熙又没什么喂人吃饭的经验,也没事先吹凉。但卫胤熙也没想到蓝芝自己也如此马虎,竟一口便吃了下去。 “慢点儿吃,小心烫。这都是你的,没人与你抢。” 蓝芝也自觉刚才确是鲁莽失礼了,难为情的笑了笑。 这回卫胤熙也记下了,舀了勺粥,吹凉些才喂了蓝芝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