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时机
因后宫之中流言不断,到处都在谈论永福宫之中一宫女尚衣承宠之事。 蓝芝为了避嫌,近日则少跟在太子身边出入了。 左右太子平日也都不怎么使唤蓝芝做事,蓝芝觉得自己在一旁总是傻站着,就像个摆设一样,并派不上用场。 总之,有时蓝芝实在是不明白太子心中的想法,按说这流言蜚语当禁则禁、当止则止,可太子卫胤熙听了这些妄言竟也没个态度,就任由着别人说去,一副清者自清的态度。而且近来太子还时不常的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听得蓝芝是满头雾水是。 所以,如今若不是太子特意叫蓝芝侍候在侧的话,蓝芝便只远远躲开,省的像原先一样成日里跟进跟出的,反倒坐实了眼下宫里那些流言。 “姑娘你要的锦缎找来了。”秋婵拿了几块不同颜色的缎子进了屋。 蓝芝见秋婵取回了缎子,便坐在案几前饶有兴致的左挑右选。 比来比去,最后蓝芝选定了一块紫檀色的锦缎,之后便开始细细裁剪了起来。 “姑娘为何叫奴婢找的都是这些小块的碎料子,既做不成衣衫又做不成鞋面的。” “嘿嘿,我自有用处。我这儿没事儿了,秋婵jiejie去歇着吧。” 闻言秋婵便退下了。 蓝芝心想,衣衫、鞋面那些的绣活儿她还真不会做呢,就眼下会的这点儿女红还是在郑府时候跟暮雪学的呢,也就缝缝补补还可以将就。 这几日得了闲,蓝芝想起之前答应过要给三殿下要做个香囊,可是当间一件事儿接一件事儿的,总是不能得空。 现在好了,时间有的是,蓝芝准备认认真真的把这个香囊缝制出来。 蓝芝记得,上回暮雪帮着她把三殿下给的那个装药的香囊拆了开,放了些铃兰花的干花瓣进去,气味香甜宜人,当时连三殿下也称赞呢。 故此蓝芝前些日子也照着暮雪教的法子,剪了些铃兰花回来,只是处理花瓣的时候,不小心让花茎的汁液滴到了手上。 当时听暮雪说过这铃兰花茎的汁液具有毒性,但只要仔细去除,只留花瓣即可,蓝芝却万万没有没想到这汁液的毒性如此厉害。 刚开始铃兰花茎的汁液有些许滴在了左手之上,蓝芝并没在意,心想稍后去清洗便可,但却没想到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被滴上汁液的左手便开始变的有些麻木、冰凉,之后便开始发紫、发暗,好像经脉流通不畅一般。 蓝芝吓的连忙去打水冲洗,但却发现没有任何作用,好似汁液已经渗入肌理一样。 蓝芝反复清洗,过了半晌麻木之感便逐渐褪去,几日后,因经脉不畅引致的青紫之色也渐渐消褪,如今只剩下指尖处还有些迹象,蓝芝不知这种症状是否也和之前手曾经受过伤有关系,总之眼下是没事了,便没再去多想。 现下蓝芝用紫檀色的锦缎,比对着之前三殿下给的那个香囊,慢慢裁剪出形状来。心想三殿下平日喜穿缁色的衣袍,若是配上这紫檀色的饰物,即好看却又不会太显眼,正合适三殿下的性情。 但再仔细看了看之前那个香囊上绣的那些繁复的花样,便却没了法子,蓝芝所会的只是些简单的纹样,要说拿手的也只是那最为普通云纹样式了,蓝芝开始犯起了愁,但谁叫自己手笨且当初学的时候又偷懒呢,不过眼下却只能如此了。随即蓝芝便选了栗色的丝线,开始绣起了云纹。不过幸好,要想把云纹的样式绣好,蓝芝还是有些许把握的。 直至暮色低垂,蓝芝才将纹样绣完,随后蓝芝将裁剪好的两片锦缎缝上,只留了一个小口,再把晒好的铃兰花的干花瓣由小口塞进香囊,最后缝合,然后又加了与香囊同色的绳结和流苏,这香囊便算是完成了。 虽然细看起来工艺还是略显粗糙,远不能与三殿下给的那个香囊相比,但是蓝芝自觉已经尽了全力。 现下只需寻个机会亲手交给三殿下,顺带蓝芝也想向三殿下解释此次的流言的原由。 此时蓝芝只一心希望三殿万莫要像旁人一样,也如此误会于她才好。 **************************** 翌日,秋婵来长宁殿偏殿为蓝芝叫早,没成想竟扑了个空,心里觉得十分纳闷。 自打来了永福宫之后,蓝芝便不似原先在麟云宫时需要寅时便要起身梳洗准备侍候。 最开始是因为要养伤,太子吩咐了秋婵不让叫早。后来蓝芝做了太子近身侍女,虽是近身,但为太子唤醒是荣公公的职责,替太子更衣有当值的婢女伺候,也不必蓝芝提前早起。秋婵一般都是到了卯时三刻见荣公公往长信殿去为三殿下叫早了,这才唤蓝芝起身。 但今日却还未至卯时蓝芝便悄悄起了身,早早梳洗完毕,便出了永福宫,上东宫回廊边候着了。 九州博古位于东宫,与王后的昭阳宫、太子的永福宫毗邻。而东宫回廊便是从西面的麟云宫往九州博古方向去的必经之道。因蓝芝知晓,只要太子上九州博古读书,三殿下便必定会去伴读,一日不落、绝无意外,且通常都是比太子提前半个时辰到的。 将近辰时,果然如蓝芝所料,远远便望见了三殿下卫胤宸的身影,身边依然是跟了凌公公、小福子和小禄子。 亦如蓝芝所想,卫胤宸依旧是着了一袭缁色长袍,以和田玉冠束发,同往常一样神采英拔、温润儒雅。 显然卫胤宸也远远就认出了回廊边站的宫女就是蓝芝。 待三殿下卫胤宸与麟云宫一行内侍走近,蓝芝便欠身行礼。 “三殿下万福。” “免礼。” 卫胤宸示意凌公公一行人先行。 凌公公领了意,便带着小福子与小禄子先去了。 小福子、小禄子走近蓝芝身旁之时俯身拱手行礼,因为此时蓝芝的品阶已高于二人。 随后卫胤宸先开了口。 “近来可安好?” “得三殿下照拂,奴婢一切都好。” 蓝芝从袖筒之中取出之前做好的香囊,双手呈到卫胤宸面前。 “此次前来,是因为奴婢先前答应要给三殿下做的香囊,如今已经制好了。” “难为你还记在心里。” 接过香囊,卫胤宸无意间瞥见蓝芝指尖,似有淤血不散一般。先起卫胤宸只以为是蓝芝手伤未愈,但转即又想起上回蓝芝明明是伤在了手掌,便微微蹙了眉。 “三殿下的话,奴婢不敢忘。不过奴婢女红手艺拙略,还望三殿下莫要嫌弃。” 如今香囊已经交给三殿下了,眼下蓝芝一心只想解释宫中流言之事,便又说道:“其实,这回奴婢过来是因为...” 卫胤宸将香囊拿近闻了闻,香味清甜宜人,一时间眉头尽舒。再抬眼见了蓝芝如此神情,卫胤宸也大概猜出蓝芝想说些什么,便含笑问道:“蓝儿就不怕与我在此处私相授受,再生出什么其他的流言蜚语来?” 蓝芝闻言先是一惊,只觉羞怯,一时间面颊潮红。蓝芝万万没有想到,三殿下竟会用‘私相授受’这几个字来形容。 见蓝芝不知所措的模样,卫胤宸浅笑道:“蓝儿可是特意来与我解释的?” 蓝芝点了点头,却不知此话该从何说起。 以卫胤宸对太子的了解,若流言属实,怕是第二日太子便会去请旨赐婚了。但第二日所听到的只是宫中的一些流言蜚语而已,太子卫胤熙并没有任何动作,卫胤宸心中便早就已经有了数。 “后宫之中人多口杂,最易以讹传讹,其中添枝加叶、无中生有的妄言更是如恒河沙数。只是无风不起浪,蓝儿处事要多加小心才是。” 蓝芝心想,三殿下虽没有多言,但话中之意应是心中清楚这回的事只是谣传,于是蓝芝便多少放心了些。 “时辰不早了,蓝儿回吧。” 蓝芝想之前时因她一时大意已是引得流言漫天,确实不能再为三殿下平添无畏的烦恼。时候不早了,此地却不宜久留,于是蓝芝便欠身行礼称“是”恭请三殿下卫胤宸先行。 行至蓝芝身旁之时,卫胤宸又轻声说道:“香囊我会好好收着的。”
说完卫胤宸便沿着东宫回廊而行,往九州博古方向去了。 二人之间忽近忽远的感觉,让蓝芝觉得胸口总是闷闷的,蓝芝也说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怔怔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的永福宫。 晚膳过后,蓝芝伏在案上静静发着楞。 几盏四角宫灯将屋内照的通透,墙边条案之上的香炉轻烟袅袅、散发出阵阵幽香,蓝芝抬眼看了看她平时睡的那张梨花木雕纹大床,榻上的铺盖都是上好蜀锦制的,床榻周身还环饰着淡紫色的短幔,显得极为精美华贵。 原先有无数次,蓝芝都幻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有一张如此华美、柔软的大床。如今她已经有了,但为何此时却更想念麟云宫净院里跟暮雪、玲珑一起睡的那张通榻,为何总如此怀念那间小小的房间。 蓝芝透过镂空的雕花窗牖望着夜空之中那一轮新月,她想念过去在麟云宫的日子,每日清晨跟着锦云去觐前侍候三殿下洗漱更衣,等三殿下去九州博古伴读之后便跟在紫珠身后料理些杂事,然后日渐西斜时会与玲珑在凝香园一边侍弄着画画草草,一边眺望着殿门口,盼着三殿下从书院回来。 原先蓝芝希望今后的日子便都这么过着才好,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离开了麟云宫。 而三殿下当时虽说是让蓝芝暂住永福宫,但至今已两月有余,却一直没有再提接她回去的事情。 想至此处,蓝芝黯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之情。 此时麟云宫紫宸殿书房之内,俞瑾萱正与卫胤宸对坐于香几边弈棋、品茗。 棋局之始,卫胤宸虽让俞瑾萱两子先行,但一局下来俞瑾萱仍未得利,只平局收场。 俞瑾萱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带着芸香先告退了,只留了暮雪在书房内收拾打理。 卫胤宸起身走到书案前坐定,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册随意翻看着。 暮雪则站在香几旁,将棋盘上的冷暖玉棋子一颗一颗按颜色分开装入相应的棋笥之中。 暮雪心知若按三殿下卫胤宸的棋艺,就算让了三子、四子,也断不会与俞瑾萱只下成平手。但要说卫胤宸故意退让,旁人却又看不出什么痕迹,步步落子沉着平稳、气定神闲。 暮雪再细想,或许卫胤宸并不是在退让,而是在引领整个棋局,越想越不禁胆寒。三殿下的棋艺竟如此之高超、心思又如此之缜密,竟能让对手的随着他心意落子,一步一步按照他布好的局而行棋,如此运筹帷幄、深不可测实在是令暮雪钦服。 有此贤德与睿智,细数众王子之中又有谁人能与三殿下卫胤宸匹敌,想太子之位本就应非他莫属。但此刻东风尽备,为何三殿下却依旧迟迟不做行动,他到底在顾虑什么。暮雪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侧目望向三殿下卫胤宸,细细观察,妄想揣度他此刻究竟作何想法。 “有话但说无妨,你只看着又能看出什么来?” 卫胤宸仍是翻着书,说着话,却没抬头看一眼。 前些日子侍笔之时,就三殿下所言,暮雪猜测他已经知道了些细微末节,之后再有说话时便已不再刻意避忌了。 “亓戎又有密函来,再问三殿下您的意思。” “密函如今所在何处?” “奴婢看完就给烧了。” 卫胤宸微微抬头,仔细打量了暮雪,然后只颔首“嗯”了一声,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恕奴婢多言,此次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三殿下依旧如此态度不明,这信奴婢倒不知该如何回了。” “你就回‘一切从长计议,莫要轻举妄动’” 看三殿下这态度,暮雪也不便再多言,手中的活儿也已收拾妥帖,随后应了一声便行礼退下了。 密函之上所言’仰认睿智,深惟匿瑕,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 但此时此刻只暮雪一人知晓密函之上还有后半句话’若依如旧往,可行而后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