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鸿门宴
深秋，天已微凉。 夜，静谧如水。 太子乘降香黄檀雕四爪龙纹肩舆移驾雨花台赴宴，荣公公与蓝芝随侍在侧。 满地枯叶凋零，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雨花台的后园虽与永福宫的怡景园仅一宫墙之隔，但若沿甬道而行，却还是要绕上一小段路的。 蓝芝抬头望了望漆黑沉闷的夜空，不知为何总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之感，瑟瑟秋风袭来，令蓝芝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边太子銮驾在雨花台外停驻，荣公公连忙上前扶太子下了肩舆，步行入雨花台内。 从雨花台正门而入，沿路之上，左右两侧皆燃点了四角琉璃宫灯，莹莹烛光透过华彩的琉璃灯罩，看起来华光异彩，绚丽夺目。由此便可看出，孟宝莲为此次饮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刚才太子进来时，雨花台门口负责通传的小太监便已进去通报，故此时孟宝莲也迎了出来。 “宝莲恭迎太子哥哥銮驾。”孟宝莲欠身行礼。 “起来吧。” “宝莲精心准备了珍馐美馔、外域佳酿，特待太子哥哥品评。” “行了，那就别站在外面了，都进去说话吧。” 卫胤熙想着雨花台人手充足，饮宴之时也无需荣公公在旁侍候，便吩咐荣公公在外面候着。 这边卫胤熙与蓝芝便由孟宝莲引着进了听雨轩，期间蓝芝一直深深垂着头，并不敢直视孟宝莲。 原先在帖子上孟宝莲可是以给蓝芝赔礼为借口邀二人赴宴，但此刻孟宝莲却并未主动提及此事，甚至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搭理过蓝芝一下。不过蓝芝倒是并未对贴子中所言之事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反倒庆幸着孟宝莲对她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心想或许是今天这身简单素净的装扮奏了效。 卫胤熙落了坐，随后孟宝莲也坐到了卫胤熙身旁。 桌上摆了三副碗筷，明显是也有蓝芝一份的。可蓝芝却只站在太子身后，像往常一样侍候并不敢随意坐下。 “坐啊，她说今天是给你赔礼的，你是才主角儿，不必跟她客气。” 听太子如此说话，孟宝莲脸上变颜变色，眼见按捺不住即将爆发，身边的婢女晓菊俯身贴耳私低声语道：“姑娘，稳住啊，别忘了咱们的计划。” 孟宝莲闻言，清了清嗓，瞬间换了副面孔，起身走到蓝芝身边，推搡着蓝芝落座。 “我的好meimei，可是还气着jiejie呢，来，快坐下，jiejie这便给你斟酒认错还不成么。” “孟姑娘这可使不得啊，奴婢万万不敢当。”但蓝芝仍是被孟宝莲强按着坐了下，无论如何蓝芝还是觉得这么坐在一起实在别扭，而且就孟宝莲说话那口气，蓝芝听了只觉心里瘆得慌。 “如何就当不得了，来，吃菜。”卫胤熙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蓝芝的布碟之中。 卫胤熙转即又看着孟宝莲，给了个眼色。 孟宝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里更是郁结难舒，卫胤熙这是催着她赶紧给那贱婢赔礼呢，顿时心中一股恶气拱了上来。 一旁的晓菊看着情势不妙，连忙给在座三人挨着个的添了茶水，恰走至孟宝莲对面时，便一个劲儿的向孟宝莲使眼色，意思是让孟宝莲千万沉住气，别坏计划。 孟宝莲深吸一口气，心想，成败就在今晚，一定要稳住才好，不然之前的一切准备就白费了。只待过了今夜，生米煮成熟饭，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等日后稳坐太子妃之位时，再好好收拾蓝芝那贱婢也不迟。 玉竹在孟宝莲旁边为其添酒，添好后，孟宝莲又命玉竹为蓝芝添酒，随后孟宝莲拿起自己身旁的青釉刻花倒流壶替卫胤熙斟满了酒杯。 “来，好meimei，过去是jiejie多有得罪了，还望meimei不计前嫌，多多海涵，jiejie这边先饮为尽。”孟宝莲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抬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蓝芝见孟宝莲既然都愿放下身段向她道歉，那她便再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了，虽不胜酒力，但也轻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但这酒确是浓烈，蓝芝只觉得辣口，连忙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卫胤熙见眼前一幕，莞尔。 其实若孟宝莲就此便转了性子，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卫胤熙心知，就凭着孟宝莲的身份，这太子妃之位横竖也就只能是她的，只是以往就她的性子而言，着实是让卫胤熙头痛的。卫胤熙想她以后若能日日都能如此通情达理，永福宫里自然也是容得下她，毕竟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要说鹣鲽情深卫胤熙自认是做不到，但若要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不是不行的，许给她一世富贵、尊享荣华对卫胤熙来说亦并非什么难事。 孟宝莲今天也是铁了心要捋顺了性子，任卫胤熙怎么说都只是笑着附和，二人竟越聊越投契，不知不觉还说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太子哥哥，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初春，你硬要与胤宸哥哥比试做纸鸢？” “当然记得，那时候我与三哥分别去寻了竹子做了骨架，然后又各自绘上纹样，还让你与瑾萱出去放飞，看谁飞的高、飞的久，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做一个月功课。”卫胤宸记忆起儿时的快乐时光，不禁也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是啊，我记着最后是太子哥哥赢了，太子哥哥还把纸鸢送给了我，到现在那纸鸢还一直挂在孟府的闺阁中呢。记得那时候，瑾萱meimei还去捡了胤宸哥哥的纸鸢，不过那纸鸢已经都被水浸了，颜色糊的不成样子，当时我还笑话瑾萱meimei来着，说一个破纸鸢有何稀罕的，太子哥哥的纸鸢才好，飞的又高又稳。” “这些我倒是不知，当时三哥的纸鸢是为何被水浸的？” “好像...，总之我记着当时太子哥哥的纸鸢是我放的，那纸鸢飞的特别高，但是飞的越高好像就飞的越不稳了。而胤宸哥哥的纸鸢是瑾萱meimei放的，虽然飞的没那么高，但却是极稳的，可一阵风吹了过来，两只纸鸢竟纠缠在了一起，眼看就要掉下来了，一时间我跟瑾萱meimei急的手忙脚乱的，不过后来胤宸哥哥快步上前直接就把自己那只纸鸢的线给断了。当时我问了胤宸哥哥为何要如此，他说总不能眼看着两只纸鸢缠在一起掉下来。记着不一会儿断了线的那只纸鸢便落了下来，掉在了附近的水池边，瑾萱meimei当时废了好大劲儿才捡回来的。” 卫胤熙点了点头，在他印象里只记得当初是赢了，却并不清楚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此刻倒是一旁的蓝芝听的用心，想着三殿下他们几人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怨不得三殿下与俞姑娘相处起来那么和谐，原来感情如此深厚，关系的确非一般人可比。 孟宝莲见卫胤熙喜欢，便多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这边孟宝莲一杯一杯酒的斟着，卫胤熙也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酒至微醺之时，席间气氛也是正好。 蓝芝在一旁越看越觉得，太子与孟姑娘二人本就是佳偶天成，只要孟姑娘的性子别总那么急躁，若是一直如此柔顺，那孟姑娘绝对是太子的良配了。 过儿一会儿，只见太子有些不适，仿佛是酒劲儿上了头，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 “太子殿下。” 蓝芝轻声唤了卫胤熙，但卫胤熙并没回应。 “太子殿下？” 卫胤熙仍是没有回应。 孟宝莲这边低声吩咐了晓菊几句，晓菊便忙唤了几个宫女来扶太子殿下起身。 蓝芝见了便跟着去，但没曾想，只见这几人直接将太子扶到芙蓉苑去。 “孟姑娘这是？” “行了，这没你事儿，你走吧。” “孟姑娘这...” “这什么这？太子要留夜雨花台，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不然你个贱婢还想拦着不成？” “孟姑娘，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知道了那还不快滚！” 蓝芝心知这个时候她确实也不敢多问的，反正太子与孟姑娘也有婚约，他们想要如何也轮不上她一个做奴婢的多嘴。 出了雨花台，正在肩舆边候着的荣公公见蓝芝只一人出来，便上前问道：“为何就姑娘一人出来，太子殿下此时身在何处？” 蓝芝虽还未行笄礼，但入宫多时，对这些事还是多少明白些的，知道孟姑娘说的留夜，意思就是要与太子同房了。但此时要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对一位相熟长辈说，总觉的不太自在，显得有些害羞。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如实回话呀，这有什么可琢磨的？真真急煞杂家了。” “回荣公公，孟姑娘说...说太子...” “太子怎如何啊？” “说太子殿下...今日...留夜雨花台。” “嗨！说半天，是这事儿。这乃喜事一桩！咱先回去，明儿一早再来接罢。” “是。” 之后蓝芝便随着荣公公一行人抬着空肩舆回了永福宫。 此刻只见玉竹偷偷溜出了雨花台，一路快步往昭阳宫去了。 昭阳宫凤鸾殿内，王后摒退左右，宣玉竹上前回话。 玉竹则将方才雨花台内诸事细细道来。 “好好好，不枉费哀家疼那宝莲丫头一场，终于是长大懂事了，知道要收敛性子。这熙儿果真孝顺，真是另哀家欣慰，总算是想明白了。原先哀家还真怕熙儿不中意宝莲那丫头，反而让熙儿因哀家而委屈了，不过现在都好了，小夫妻俩郎有情、妾有意，也算是不负哥哥对我的重托了。等熙儿继位以后若想稳坐王位，必须还要依仗孟家的外戚支持才行。如今啊，哀家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恭喜王后，贺喜王后。” 王后凤颜大悦。